有了季樊青这一番人头保证,原本鸦雀无声的百官中三三两两的附和声逐渐响起,随即越来越多,最后竟跪倒了一大半。
武德帝看着御花园里,逐渐跪下一片乌压压的人影,原本因震怒而迸发血丝的眼睛里,瞳孔收缩了一下,慢慢的平静下来,龙目在人群中扫视了两圈,一个一个扫过,最终落在岿然不动,仿佛置身之外的“扶苏”夫妇身上,沉声道:“丞相,依你所见呢?”
景夙言原本安然坐在轮椅上,听到皇帝的突然询问,虽有些惊讶,但仍保持着一贯的沉冷,视线缓缓朝着旬后跟赫连恕望过去。
旬后犀利的目光朝着景夙言横扫而去,微微眯起的凤目里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与愤怒,皇帝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关头不来询问她这个皇后,却来问这个瘸子,他到底为什么信任这个扶苏至斯?又到底将她这个皇后放在什么位置!而这扶苏向来敬酒不吃吃罚酒,她屡次三番拉拢都被他拒绝,明摆着与她为敌!这个紧急关头,难保扶苏不会趁机落井下石,胡乱说些什么,影响到她的恕儿!最好他能识相些,否则,她定会让他无法活着离开这扇皇宫的大门!
余辛夷的手悄悄按在他手臂上,景夙言领会,轮椅在余辛夷的推动下缓缓上前,同时也走入所有人视线的焦点。滴答,滴答,御花园里计算时间的滴漏声清晰的传入人耳,让人喉头发紧,恍惚间竟生出比那雷声还要震撼的幻觉。
武德帝望了旬后一眼,道:“扶苏,你有什么就说,有朕在。”
就在旬后紧紧攥住掌心,长长的指甲几乎将掌心刺破的时候,景夙言那模仿得与真扶苏毫无差异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臣以为,完颜尚书所言极是:边宁侯今日所言所行令人匪夷所思,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隐情,这一切还等陛下彻查清楚后才能下定论。”
一句不长不短的话,却如同一颗定心丸,将旬后跟赫连恕几乎要跳出来的心又猛的塞回了心口。还好,这扶苏没有不识抬举!
武德帝听到这个答案,似乎并不算满意,眉心裂开两道纹路:“你真这样想的?”
景夙言毫不犹豫:“是。”
听到这个回答,季樊青敛起的眼底肆意泛滥的全是讥讽:呵!余辛夷啊余辛夷,你机关算尽最终拉拢的一个扶苏,没想到也就如此而已,真是蠢货!这场仗根本不用打,你已经注定输了!
武德帝闭上眼睛,手指头缓缓在龙椅扶手上敲击着,似乎在思忖什么。赫连恕张张嘴,急切的想要为自己辩解,被旬后一个眼神制止。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可能错,更何况赫连恕的鲁莽性子,更容易惹怒皇帝,不如什么都不说。她向后扫视了跪在地上那一大片替她mǔ_zǐ求情的官员,嘴角溢起一片冷笑:她就不信,这样的情势下,武德帝还能拿她mǔ_zǐ如何!
太监总管捧过宫女呈上来的茶水,小心翼翼的奉到武德帝面前:“陛下,您喝口茶润润喉,压压惊吧。”
武德帝“嗯”了一声接过。
每个人心里都在进行着天人交战的时候,谁都没想到高台上前一刻还在思忖的武德帝,下一刻竟然猛地撑开眼球,嘴里喷出一道浓黑的血来!
武德帝猛地向后倒去:“这茶……”
太监总管腿登时软倒在地上,急速膝行上前扶住武德帝:“陛下……陛下!来人啊!这茶有毒!”果不其然,那跌倒在地上的茶水碰到银器,立刻发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人刚才才险险塞回肚子的心又猛地被人拽出来,有些胆小的已经吓晕过去。天哪!天哪!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旬后惊骇得连忙起身,脸色完全煞白,冲上前大喊道:“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太医!李福,立刻将陛下送回寝宫!今日所有御花园伺候的太监、宫女、御林军一个都不准离开,若是查不出谁人下毒,本宫要他们所有人自尽谢罪!”
旬后冲上去要扶住武德帝:“陛下!您放心,您不会有事的,臣妾这就扶你回寝宫!”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武德帝竟然无声的又拒绝的抬起手,虚虚的要将她的手推到一边,只是一个极小的动作,几尺外的人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旬后却如同被人一闷棍从头打到尾,打得整个人僵在那里。
武德帝嘴角尽是血,虚散的目光朝着眉头紧皱的景夙言望了一眼,道:“扶……扶苏……你过来……”
赫连恕面上满是担忧道:“父皇,让儿子护送您回去吧!”
武德帝理都没有理会,朝着扶苏继续道:“朕只要……只要丞相……在旁伺候……”
太监总管满脸焦急,抬头看了旬后一下,又看看武德帝的状况,最终狠下心咬咬牙道:“扶苏丞相,您快请吧!龙体要紧啊!”
景夙言暗暗捏了下余辛夷的手,点头。
一行人立刻十万火急的护送武德帝回寝宫解毒,景夙言跟余辛夷紧随其后,转弯之时,余辛夷目光浅浅瞥在瞠目结舌的季樊青身上一眼,淡得只剩下讥讽,连第二眼都不愿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