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见锦绣远远地便站住了,齐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然而之后,便主动向着锦绣走了过去,带着几分兴奋道,“锦绣,我以后能上家学了。”他双目带着对未来的向往,锦绣只觉得仿佛会被他的那种热切灼伤一般。
齐宣是真的高兴。
沈姨娘犯了忌讳,赶在三太太头里生下了庶长子,偏偏又失了宠,三太太疯了才会叫这mǔ_zǐ俩出头,恨不能齐宣一辈子出息不了,成个废人呢,因此齐宣长这么大,三太太都不肯叫他去家学读书,平日里他便只能偷偷摸摸地自己找些书看,不然也不会冰天雪地的大冬天躲在假山后头写字读书。
这样艰难,然而前几日,齐宣却得了世子的招呼,能去家学上学,而且只要在家学中读书,每月还有三两银子的笔纸花销,这叫叫本就是手头不宽裕的齐宣觉得是天降喜讯。
想到这里,他偷偷地看向锦绣,见她的脸上果然没有意外的神色,只觉得心里温暖,想要再靠近这个女孩儿一些。
她怎么就对她这样好呢?
齐宣有些迷茫地想。
她给了自己那么多的银子,可是自己并没有动用,因为他觉得舍不得。姨娘被这几年的苦日子折磨得不轻,知道当初老姨娘留了银子,还想着再去找锦绣要剩下的部分,因为姨娘不相信那些银子,是老姨娘留下的全部,她觉得作为老姨娘的血亲,应该把所有的东西都要来才应该,最后还是被他劝住了。
他不想叫锦绣看不起他,也不想叫这个一心为自己的女孩儿寒了心。
这一次,虽然世子并没有明说,可是他却知道,必定是锦绣在世子面前进了言的,不然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世子,怎么就会看到他呢?
觉得世子对锦绣的另眼相看叫自己心里难受,可是齐宣却还是想要试试。
或许,于世子,锦绣也是不愿意的。
想了想,齐宣脸上微微发红,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宣纸,低着头递到锦绣的面前,低声道,“这是今日我临的字帖,你看看,觉得如何呢?”见锦绣一怔,他连忙摇手道,“我能得了这些,是你的缘故,因此只想叫你知道,我并没有辜负你的一番苦心。”
他说得这样清楚明白,锦绣便含笑接过,口中道,“四爷太客气了。”却并不准备推脱自己的功劳。
她为这少年做了什么,并无不可对人言,自然也希望他记得这些,以后往来,也能有些香火情。
一打开这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锦绣便见上头竟是一手的清隽的小字,短短地写了一首词。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云鱼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这是晏殊的清平乐?”锦绣一怔,便脱口而去。
“你知道?”齐宣的眼睛一亮,只觉得又惊又喜,对识文断字的锦绣又多了一分热切,之后却有些不敢看锦绣的眼睛,低声道,“你觉得如何?”
这首词里,饱含着他对锦绣的情意。清平乐本就是情词,说的是对倾心相爱的女子那无法断绝的平生相慕相爱之意。想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齐宣便屏住了呼吸,等着锦绣的回答。
“四爷的字极好。”锦绣看了看这字,虽觉得这词有些不祥,不大喜庆,然而齐宣不过才入家学便来与自己说话,她也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心里只愿这少年从此前程平坦,再无波折,她便在齐宣有些失望的目光中含笑道,“四爷以后若是能有个好前程,我们便欢喜了。”说罢,便将这词递还给他。
“这是特意送你的。”齐宣勉强挤出了些笑容,却又有些丧气,定定地看了锦绣一眼,见她侧头看来的目光充满了迷惑,便在心里一叹,忍着失落笑道,“以后,我多给你写几篇,你便知道,我并未懈怠。”
齐宣竟然这样看重自己,锦绣便觉得他的心性极好。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人,是有点这个意思了。
含笑应了,因还惦记着大太太的嘱咐,锦绣便收起了这字,与齐宣告了退,两人便分了手。
先回了屋里,将齐宣的字与上次送给她的画儿都锁在了老姨娘的那个匣子里,锦绣这才觉得安稳,出去使了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收拾起晓月居来,本就是大太太的开心事儿,她也并不吝啬,将几个屋子里头整理得亮堂,又从大太太的私库里取了一样儿的古董玩器字画器皿,眼见得都收拾得利索了,这才回去禀告大太太。
大太太果然欢喜,又叫府里针线上的人置了新的衣裳被褥,这才在几日后,特地在院子里开了一桌儿,给几位姑娘接风,之后国公府里的几位姑娘,竟只有三姑娘不情不愿,旁人皆称快地正式从老太太的院子里搬了出来,住到了大太太的边上,由着大太太亲自教导。
至于老太太,如今虽然清醒了,然而却很使不上劲儿,便是脑子也有些迟钝了起来,只想着在屋里骂人,也想不到再折腾大太太,锦绣便听着府里的下人们说着三太太日日都在服侍老太太,连府里的事儿都有些忙不过来来,然而却听说那惹了大祸的三老爷,这回大概是真遇着真爱了,竟在外头置了外室,连着几个月地不回府一趟。
这般无情,锦绣心里便觉得这三老爷真不是个东西,三太太她并不知道,然而七姑娘她是真心可怜,不过如今长在大太太的身边,七姑娘的性情向来疏朗开阔,也不曾移了半分的性情,还是喜欢说笑,平日里还能帮着大太太照料那小小的六爷齐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