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很反常。”半响过后,司霖平淡如水的声音响起。
隔壁的动静越来越大,到最后这边的两人都能听见木床摇晃的“吱嘎”声,女人低声呜咽着,被放大数倍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无奈而委屈。
方婕翻过身对着他,眼睛贼亮:“你也知道关心我?”
司霖歪过头和她对视:“你全身上下还有很多值得利用的地方。”
方婕怒,转过头不和他说话。这个傲娇鬼,说句真话会死啊?
“开玩笑的。说实话,你是不是想家了?”这句话还算有点同情心。她听了心里好受不少,朝他的方向稍稍挪动了一些,这才没贴上墙根儿。屋内不知从什么时候跳进来一只聒噪的蛐蛐,开始不停地鸣叫,声线绵长冗烦,让她不免感到躁动。
“如果我没去那个小镇出差,就不会遇到那桩子事儿,现在也不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困住。我也有家人,他们要是知道我不见了,我爸肯定会被气死的;我妈那性子急,保不定就和我爸离婚了……你知道,电视上演过的一档节目,就是讲老来丧子,他们现在没有生育能力了,万一我永远回不去……”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哽咽起来,“别介意,我哭会儿。”
那边儿的动静不知为何突然平息下来,方婕低声啜泣,倒衬得这平常的夏夜哀怨不少。蛐蛐儿也卖力地叫,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于黑暗中偷窥着屋内的一切。司霖轻轻翻了一个身,伸出手拍拍她的肩膀,语气稍微柔和:“你很幸运,至少还有家人可以牵挂,我到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去。”
方婕心下一震,感受到他大掌传来的温度,安心的同时也有些同情他。
“你没有家人吗?”她喉咙干涩,艰难地发出声。
司霖深吸一口气,或许是黑夜的气氛让他卸下了平日里的伪装,如铁的心竟然软化下来。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狗叫声,打破屋内的和谐气氛;他猛地一惊醒,黑暗中的瞳孔重新冷静下来。方婕戳戳他的手臂,安慰道:“你不想说没关系,我也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司霖没做声,语气疏淡:“睡觉,隔壁已经睡下了。”
方婕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翻身对着他,折腾了许久才睡着。她旁边的男人,这下却怎么也无法沉入梦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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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水村的早晨,各家屋顶上冒出缕缕炊烟;橘红色的太阳挂在山顶上,照在破旧的瓦房上,透过横梁之间的空隙,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稀松的光斑。这个时候,光着脚丫子在田坎上跑跳的孩子提着饭送到地里,大清早就起来做农活的父亲悠闲地泡了一杯浓茶搁在旁边。几块田已经干掉,但地里的西瓜还得要人料理。
方婕醒来的时候,司霖已经不在了。早上温度骤升,她背上一阵阵地冒着热气,这会儿醒来了整个人懵懵的,站在床边半天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等她收拾好自己走到堂屋时,章琳手里拿着两个鸡蛋走了进来。方婕挠挠头发,“那个,你知道司霖去哪儿吗?”
章琳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眼睛还有些显肿,昨日看着如杨柳般柔顺的身体也带了几分苍凉。方婕想起昨晚的事情,神色瞬间变得尴尬;章琳看了她一眼,脸色倒是缓和下来,指指后山:“司先生这会儿和我公公在后山,怕是去找东西了。”
方婕听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下更不自然了。眼前的女人,怕是只有十□□岁的光景,生得婀娜多姿,由于是农村出生,眼神儿也清澈,见到生人总是带了一股羞怯。方婕看了看烧得正旺的灶,顺便问道:“这几天麻烦你们了……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事情?”
章琳比她还要矮一些,扎着一个大麻花辫,鹅蛋脸,皮肤因为山泉的滋润,在太阳底下闪亮得发光。“我怕你搞不来这些,你们城里来的,恐怕吃不得苦呢。”她把鸡蛋放好后,转过身来对方婕说。
方婕自然不会把她的话拿出来多想,连连摆手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娇贵,我们都是一样的。”
“那可不一样呢,城里人穿得可漂亮了,还能天天出去买衣服。”她扬起眉道。说到这里,她的神色带了向往。
方婕扫了一眼她身上陈旧的衣服,心想,这姑娘要是活得好点,打扮出去也是个美人儿。只是她刚才说出的那番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好转移话题:“你下面要做什么?我给你打个下手。”
章琳的眼珠子轻轻转动了几下,犹豫地点头。
……
村里只有两口磨,方婕顶着毒辣的太阳,跟在章琳身后,转了好几个院子才到。途中遇到不少大狗,她害怕得躲到章琳身后,章琳一吼那些狗就蔫了。
“你还怕狗啊?”她提着一篮子用白布覆盖着的黄豆,步伐轻快,像石板路上的精灵。
方婕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被咬过,有心里阴影。”章琳倒是没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指指前面:“到了。这是爸妈要招待你们的,我们这里的豆花很好吃,黄豆用泉水泡软了,碱水一点……你肯定没见过吧?”
“我小时候见过,还有在架子上转对吧?嘿嘿,小的时候记不大请了,不过我奶奶经常做豆花给我吃。”这下,方婕看她更亲切了。
章琳咬唇:“你也是农村出生的?不过你们那里的肯定没有我家做的好吃,水不一样。”
“小的时候一直在奶奶家过的。也是,灵水村的水肯定好得多……”
方婕看向她的侧脸,心下疑惑。她怎么有种这姑娘话里带话的错觉?
章琳提着篮子走上院子的坎,语气不明:“要是我也有你这样的命就好了。”方婕眨眼,并没有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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