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老太后对你太好的缘故。” 岑殷看着灯下清冷如月那一裘剪影,缓缓地道。
曜灵手抖得如风中枯叶,多年以来自己心头郁结于此时在眼前慢慢展开,她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当年老太后最心爱的儿子就是你父亲,可惜他不肯留在宫里,老太后劝了又劝,先帝身体不好,将来你父亲必有大任。甚至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可你父亲就是不肯。” 岑殷知道,真相是对曜灵最大的安慰。
这么多年下来,她盼望的,不就是一句实 话么?
“我知道,我爹不肯留下,也是因为太后。” 曜灵想起老宫女的话来,声音里开始充斥戾气:“太后心里只有我爹,我爹心里却只得我娘一人。太后因爱生恨,我爹若留下只会给我娘带来无尽忧烦,因此他才不肯。”
岑殷背手望向窗外,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万物都开始从冬的严苛中复苏回来。
“原来你早知道?这事当年于宫中闹得沸沸扬扬,太后几乎是撕破了脸,最后还是换来一场冷遇。老太后罚她三个月不得出宫门一步,若不是先帝驾崩得太快,只怕太后远没有今天的好日子可过。”
曜灵突然发作起来, 手挥过处,桌上杯盏尽落:“所以她这样恨我?所以她杀了我爹我娘?所以她还要至我于死地方快?!”
岑殷垂首下去,英挺眉峰染上了蹙意,一张俊颜愈发阴沉,他的话里其实已有破绽,可曜灵正在气头上,所以没听出来。
听不出来也是好事,老太后也没几天好活了。
“你爹走了之后,” 岑殷有意将话题岔开,“几位王爷虽说也有继位可能,却都不在老太后与先帝的眼内。当年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却说年纪极小,却文武各样出众,只人品略令人微词,可他毕竟还小,可以磨练,再者,老太后正值壮年, 自信可以驾驭。”
曜灵咬紧牙关听着,眼眸深处掠过一道血色寒芒。
“只是你爹,宫里始终对他放心不下,” 岑殷不知,自己的含糊其辞能不能混得过去:“因此先帝将死之前,便要先将你爹除去,因你爹人虽走了,宫内外拥趸却不少,生怕将来朝廷风云突起,天下大乱,因此。。。”
“太后这个贱人!” 曜灵终于忍不住发泄出来:“我要杀了她,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岑殷冰眸微敛,又抬首看向曜灵,眼中全是难言的苦涩之意。
这天后半夜宫里便得知了消息,可是明儿就是太后万寿,因此丧信密不可发,只待明日过后再论。
因此先于泓王府上自家收殓了泓王与夫人,只待三日之后发丧,方可厝柩于皇家禅寺。
次日五更天,岑殷与曜灵皆起个大早,其实二人几乎一夜不眠,早起相对时,各自看着对方的黑眼圈苦笑。
“今儿不打粉也不行了,” 曜灵点镜理妆,喃喃自语。她今儿不但不可气弱,更愈发要打扮出光鲜出众,太后想看她颓败?门儿也没有!
尹家的女儿就是这样硬气!
岑殷换上绯色文鹤补服,落苏正要替他戴上梁冠帽,不想曜灵从镜子里看见,起身过来道:“我来吧!”
落苏忙陪笑将帽子交于曜灵,自己退了下去。
曜灵端正将梁冠帽带好,又细心替岑殷束上革带,又系上一对玉鱼袋,那是先帝赐给泓王的,现在传给岑殷了。
“好了,”曜灵披着一头黑黝黝缎子一般的长发,冲着岑殷勉力一笑:“王爷精神得很!”
岑殷却连笑也笑不出来,只好眯眯眼睛:“是吗?也许我也该跟夫人一样,扑点粉才好吧?”
曜灵本是一心苦闷,这时不免扑哧一声笑了,嗔道:“又来玩笑!”说完便回到妆台前:“梨白,替我梳头吧!”
珠翠庆云冠扶上头去,通红的撒金五蝠捧云的刻丝大袖衫,蹙金绣云霞翟纹,钑花金坠子,深青色绢丝霞帔。一切无不昭示,这是位王妃,身份贵不可及。
东华门入宫之后,岑殷与众官一起去了万岁山,命妇们则一起在聚集在东华门外伺候。顷刻之后,太后的仪仗便排了出来,先是御前卫士、锦前卫士、锦衣卫、校卫、侍卫、御林军、禁军整整齐齐列队出来,后头便跟着龙旌、凤帜、曲盖、黄伞、团扇、锦幡,密密麻麻看不清多少,女侍宫娥、绣衣卫则捧着金踏脚、金盂、金壶、金交椅、金水罐、金炉、金脂盒、金香盒、拂子、方扇,香柄一对对紧随而至。
这后头方才是太后的凤舆,太后戴着双凤翔龙冠,金绣龙凤锦披,穿着通袖龙凤大红绣袍,金龙霞帔,髻上龙凤饰,金玉珠宝钏镯,翡翠大珮,红罗长裙,望上去真是威仪堂皇,逼得人不敢直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