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上来,替曜灵将披风下了,又轻轻问她:“姑娘,可要宽宽衣?”
曜灵摇摇头,青桃便从袖子里抽出方玉色罗帕来,替她将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拭了。
景夫人倒没看见,她只忙着指挥下人们上茶点果子,十姨娘却看在眼里,悄悄上前来对曜灵道:“姑娘,可要移出一个火盆去?”
曜灵不想这十姨娘眼力如此之好,心里觉得怕是麻烦了人家,一会这样一会又那样的,可到底头上的汗骗不了人,因此犹豫了一下,竟没答上话来。
十姨娘微笑起来,也不待曜灵再说,径自走到屋角,趁着丫鬟从身边走过时,有意伸出一只缠得尖尖的小脚,只听得当得一声,丫鬟本是手里捧着食盘的,这下就全翻倒在地,一半更落地了火盆里,自己也趴去了地上。
只听得哧地一声,茶水泼到火上,顿时盆里的炭火就灭了大半,腾出大团的白烟来。
“你要死了!”景夫人正忙得不迭,忽听得一声巨响,回头看见这样狼狈,不觉大怒起来:“平日里就说你是毛手毛脚的,你们姨娘也不好好教导教导你!这下好了!”
一听这话,地上那丫鬟全不必说,姨娘堆里立刻就出来一位身穿秋香色五寿捧寿妆花楣子小袄的妇人,生得雪肤香肌,小家碧玉模样的,吓得脸色都变了,拉起地上那丫鬟,声音哀切地求道:“夫人恕罪,夫人恕罪!”
丫鬟先被拉起,后来被拽到景夫人面前,自己扑通一声跪下了,伏在地上也求道:“是奴才的不是,夫人别着恼,十五姨娘并没看着,全是奴才失了手!”
景夫人听了这话,愈发恼怒起来,指着地上那丫鬟就骂:“主子们说话,有你一个下人什么舌根嚼处?平日里裹乱还嫌不够,这会子趁着有客人在,看我不敢收拾你是怎么的?!”
这话明着说丫鬟,暗着却是含沙射影地说着那正手足无措的十五姨娘,后者吓得脸都白了,口中咀嚅着,待说又不敢上来,眼里顿时就包着一汪泪来。
惹事的十姨娘笑嘻嘻地抄着手看热闹,又趁人不见时,冲曜灵悄悄伸了伸舌头。
曜灵简直哭笑不得,好个厉害的十姨娘!性子活泼就不必说了,行事也是这样损人利已!
火盆打灭,既讨好了自己,又牵连了别的姨娘,想来十五姨娘平日与这十姨娘不睦,她便乘机生事,来个一箭又雕。
眼见景夫人脸也涨红了,正欲叫人来拖了地上丫鬟下去,要打要罚的,十五姨娘浑身瑟瑟发抖,却一句不敢劝,一堆姨娘里更无一人替她出头,看神色,有胆小怕事的,更有看热闹露冷笑的。
“来人!将这不知死活的烂手折脚小蹄子领了下去,角门外先打她二十板子,再叫了人牙子来。。。”景夫人眉毛竖起来了,地上那丫鬟几乎没晕过去,却还在强撑着。
十姨娘眼里闪出绿光来,嘴角高高扬起,露出得意又凶狠的笑来。
“夫人何必动怒,”正在这要紧关头,只听见一个温柔宛转的声音,虽则不大,却顷刻间就传遍了屋内,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本来是高兴的事,何必这样吵得不安?才我也看见了,那丫头也不是故意,当着夫人的面,她哪里敢呢!我虽不知夫人的家事,可也看得出来,夫人治家严厉,便是她有八个胆子,也是不敢有意捣乱的。”
一屋子几十只眼睛,都落在了正盈盈站立起来,并落落大方开口的曜灵身上。
景夫人怔住,心想这是唱得哪一出?我训我的丫头,有这姑娘什么事?不为她我还不训呢!万一回去她传话给世子,世子又说给老爷知道,那老家伙又不知要怎么找我的茬了!
不过既然姓尹的丫头既然开了口,自己不给她这个面子,似乎又不太好。
也许她只是不习惯这样的架势吧?也对,一个小家小户的姑娘,哪里明白大家治家的道理?
想到这里,景夫人心中不觉生出些鄙夷之情来,不过面上是不露的。
“既然姑娘这样说了,我就看她面上,饶过你一回。”景夫人脸色略有些回缓,只是眼里仍有寒意,语气依旧严苛:“不过皮肉之苦免了,却也不得不罚!若不然这忒大一个家业,许多下人,今后我还怎么立规矩?!”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