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殷毫不气馁,示意青桃将曜灵扶坐得高些,自己则倾身向前,极小心地将曜灵的下巴抬起,不料手一摸上去,立刻觉出心酸来,自己手掌里的小脸,只得盈盈一握。
岑殷的心抽动一下,疼痛从里头蔓延出来,瞬间走遍了全身。
才一下午,她就瘦成这样了?!
梨白就站在床前,岑殷端着药碗的手,抖得比刚才更加厉害,别人看不见,可唯她是全落在眼里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了,可她猛地倒吸一口气,竟全忍了回去。
“爷!”梨白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提醒岑殷,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岑殷定了定神 ,右手微微使力,将曜灵嘴唇分开,左手药碗随即就送了上去,一小口,又是一小口。
就这样,小半碗药,被送进了曜灵口中,青桃已是头上脸上全是汗,一半紧张一半累,她的腰半悬着,无处着力,曜灵又全靠在她身上,不可谓不辛苦。
岑殷更是,他手上力道不敢重,怕弄疼了病中佳人,可更不敢轻,轻了便灌不进药,那众人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见 药渐渐入口,岑殷长出一口气去,这才觉得身上亵衣尽湿。
“你扶姑娘躺下!” 岑殷松开手,吩咐青桃道。
于是一切重回旧轨,曜灵睡了下去,青桃守在身边,岑殷出去间,吩咐蒋天来:“你且守在西边耳房里,有事丫鬟们会叫你,我去去 就来!”
众人忙点头 应声,岑殷匆匆走出兰园,向自己下处走去,他必须出来散散气,衣服也要换一换,不能腌臜了曜灵,因要一直守在她身边的,不可疏忽。
走到书房,铜锤正坐在台阶上守着,看见岑殷急步赶来来,脸上顿时紧张起来 ,岑殷冲他摆摆手,示意没事,又叫他赶紧打水取干净衣服来。
洗净换好,岑殷不敢耽搁一刻,立即又转头回了兰园,其实不过半柱香时间,他却觉得有一天那么久,生怕自己不在,就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怎么样?”岑殷进来就问,外间梨白守着,看见他来,忙回道:“姑娘睡着,没什么动静。”
岑殷一撂帘子进了里间,青桃坐在床前脚踏上,依旧忙着替曜灵拭身去汗,见他进来,忙将被子合上,起身回道:“姑娘睡着呢,且还好。”
岑殷只在她合上被子那一瞬间,看见曜灵小小的身体,被裹在宽大的白色小衣下,整个人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和虚缈,就快消失在这屋里弥天盖日的寒气里了。
岑殷咬了咬牙,将不详的心思按下,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向曜灵额头探去,触手依旧滚烫。
“毛巾!”岑殷向青桃伸出手去,随即坐在床边,复又开始替曜灵降温。
天亮时,屋里屋外已是疲惫不堪,可谁也不敢松懈,方子上的药煎了三回,都由岑殷亲手喂了下去。
太阳升到树梢时,终于里间传出话来:姑娘烧退了。
梨白先就念了一声佛,眼泪喷薄而出,忍冬搓着自己就快冰得麻木的双手,咧开嘴笑了起来,绣荷绣幕抱在一起跳了一跳,蒋天则长长出了口气,悄悄将额角上汗擦了。
青桃已经有些累得站不稳了,可听见岑殷说曜灵烧退了时,还是乐得蹦了一下,不料只这一蹦,立刻头也昏了眼也花了,整个人软了,只得先蹲了下来。
岑殷立刻叫人:“来人!”
梨白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吓得来不及擦眼泪就奔了进来,岑殷指着青桃对她道:“扶她下去,你也一并歇了吧!”
青桃立刻摆手:“奴婢没事,不过刚才跳得急了,有些发晕,这会子好了。屋里还要人使呢,这会子都出去了,怎么好?”
岑殷脸色亦有些苍白,虽说熬一夜对他来说不算大事,可此夜不同彼夜,这一夜他是用尽了心力的,自然有些憔悴了。
“你二人下去吧,留下忍冬和外头两个景家丫鬟也就够了。我在这里看着,你二人歇到晌午来换,这样不至于大家都倒了。”
是不放心他人的意思。
青桃梨白觉出他的意思来,不敢再犟,忙低头出去。忍冬随即进来,怪模怪样地蹲在墙角,直勾勾看着床上依旧睡着的曜灵,不出声。
岑殷看了她一眼 ,心里突然有些想笑,是久绷紧过后的放松,于是他就笑了出来。
“你这是什么样子?”笑了几声后,岑殷突然发问。
忍冬一愣,慢慢站了起来,口中回道:“我心里着急,只有这样舒服些。”
岑殷亦被她的回 话弄得怔住,半日方想起来,这丫鬟原是街上的花子,又想起昨日她跑了半个杭州城来寻自己的事,心里不觉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