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吃完便要水洗手,再次定心静气地绣了起来,青桃梨白进出皆蹑足小心,就连忍冬也不敢造次了,只在外头伺候,不敢进屋里来,生怕自己莽撞了。
这样到了下午,看看日头将西,青桃进来掌灯,见曜灵伏在花绷子上,依旧还在绣着,不由得走上前来,先将曜灵身边一盏落地明角宫灯点亮了,然后轻轻劝道:“姑娘,也该歇会子了,从早到晚,眼睛怕受不得!”
曜灵头也不抬,口中淡淡道:“就快好了,这一朵就快出样子了。绣完这朵就下来。”
青桃想了想,没说什么,正巧叮当从外头进来,她走上来便问:“你怎么来了?世子有事吩咐?”
叮当脸色有些不似往常,看了正伏身绣花的曜灵,道:“姑娘还没用饭吧?爷才说了,若姑娘得空,请姑娘过去,一起用饭。”
曜灵并不回头,静静将最后一点绣完, 方放下针来,舒缓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微笑站起身来,回视叮当道:“知道了,这就去。”
叮当嗯了一声,亦没有往日的玩笑之态,看了青桃一眼,随即走了出来。青桃会意,忙叫梨白伺候姑娘洗手更衣,也就跟了出来,二人走到船身另一侧,见四下无人,青桃从背后捅了叮当一下:
“这会子能说了?到底什么事?”
叮当叹了口气:“今儿下午,世子接到飞鸽传来的家信。”
青桃心里猛抽了一下:“有事?是王爷还是王妃?”
叮当摇头:“都不是。上回世子不是传信回去,说了要娶姑娘的事?”
青桃愈发心跳得慌张不已:“难不成王爷王妃不同意?”
曜灵只是个生意人,再是皇商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无身份无地位,世子妃是万万当不得的 ,因此岑殷信中只说娶做侍妾,这一点曜灵是知道,且默认了的。
只此一人,岑殷在信中特意强调,世子妃再不作他想。只要她,别人不要。也就是说,泓世子妃这一位置,是预备永远空悬的。
曲线迂回,这也算是,当下形势下,岑殷唯一能做的了。幸在 ,曜灵别无他求,这也是她与一般女子大不同的异处。
想到她爹是那样一个人,曜灵能行此举,也就不足为奇了。
本来青桃梨白都有些替她惋惜不值,不过lun理礼数不是她们扳得过的,细想之下,能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
可是没想到,泓王王妃,就连做侍妾也不允许么?当真不让曜灵进门么?
青桃脸都白了,一把拉住叮当,说话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当真不同意?不过是个侍妾,王爷一向疼爱世子,又只得这一个儿子,难道这点小事也不。。。”
叮当重重叹息:“不是王爷,更不是王妃,这二位老人家,从来对世子不会说个不字的。一来神智已弱,二来,信子至深。”
青桃的心跳平缓了下来,脸上亦涌上些血色来:“不是?那有何愁?婚姻大事,除了父母,还有谁能干涉?”
叮当冷笑起来:“世子是何等人物?王爷王妃早不管了,你可别忘了,上头还有宫里呢!”
“皇上?!”青桃呆住。
叮当愈发冷笑连连:“不是皇上,却是太后。”
太后?
青桃本来缓和的情绪立刻紧绷了起来, 心也不跳了。
太后!
二人都不说话了,深秋黄昏,一轮混黄的落日,软弱无力地悬落在天空近地处,河面上起了薄雾,弥天盖地,幽暗深邃,混沌着而来,似一头巨兽,不将一切吞进口中绝不罢休的样子。
曜灵换上梨白拿出来的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小袄,系上一条杏色金黄两色流苏垂绦宫裙,梨白替她将头发拢了拢,墨玉簪子也扶扶正,再将早上的披皮也递了过来:
“姑娘,外头风大,披上吧!”
曜灵举目向外,上方落日浑圆,岸边树影摇曳,身边寒气微动,她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不详之感来。
曜灵慢慢出了房门,梨白扶着她,竟觉得她身上有些打着寒颤。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