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冉大笑:“爷有新的,这就给你换上!看那东西,将一船的嫁妆都熏臭了!好好的雅兴,都没了!”
曜灵这才反应过来,敢情刚才是一双臭靴落了水?她向水里直啐了一口,香玉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香玉笑道:“谁能拿三儿的话当真?他最是个滑头,在家还好些,被老爷太太拘着,但凡出来,又上了自己的船,那就如脱了缰绳的野马,放风的野猴,谁也管束不住了!”
洪冉早去了前头船上,倒还有工夫回嘴,只听他声音远远地又飘了过来:“怎么叫谁也管束不住?不是有你?才不是?你一骂我,我不就逃了!”
这下,香玉也忍不住向水里做啐了。
摇摇晃晃间,船队不知又向前走了多远。曜灵自打上了船,就再没了时间概念,这与陆路不同,大运河里,到处都是一样的风景,除了白茫茫的水,就是蓝湛湛的天,她闷头坐在船首,看着水里天上的倒影,一时间倒有些恍惚,自己为何在这里?店里又怎么样了呢?
香玉则只管在舱底做针线活计,无暇理会曜灵,她总觉得自己还没准备好,没准备够,将七哥的肚兜绣完后,她又取出只荷包来,嘴里哼着江南小调,手下不停歇地绣着。
曜灵外头坐烦了,正要进去里头,看看香玉的绣活。突然却听见,前头船队传来声音:“快让开,快将中间河道让开!宋大人的船过来了!”
宋大人?!曜灵心里一惊,哪个宋大人?宋全明?
她有些勉强地站起身上,从来没坐过船的人,头回上这摇摆不定的玩意还真是要命。好在她是有些功夫的,脚盘又隐,站起来方直得住身子。
果然,前头不远处,一艘官船顺风而下,冲着洪家的船队就飘了过来,直通通的,也不避让,两边的几十个荡桨的官差齐声大喝,叫着让开,又用手里竹浆作势敲打,以示威风。
眼看两边船只的中间距离越来越小,洪家的船夫急得跳脚,打头的那只尤其着慌,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方将方面转去右边,半停靠在河边,将个诺大的运河中间位置,让了出来。
本来宋家前头还有只小筏子,因体积太小跑不快,竟被宋家的大船从后头赶上来,一样并不避让,桨夫们一通乱捣,竟将个小筏子捣了个底朝天,筏子上三两个人落了水,却也是敢怒而不敢言的,即刻就游去了岸边。
“这船怎么这样骄横?!河首这样宽,许他走就不许别人走么?” 曜灵看了忿忿不平,为那筏子上的人,也为自己的船队。
香玉早听见吵闹,出来一看,忙掩住曜灵的口,又一把将她拖回舱底来,方才放心。
曜灵挣开她的手,有些埋怨地开口:“姐姐这样怕事?即便他是个官差,也不能这样草菅人命吧?”
香玉吐了吐舌头,又将四边窗户合上,然后方道:“妹妹你倒胆子不小!你知道那是谁的船?现如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御史宋大人!你我有几信脑袋,敢跟冲撞了他的船?还有一说,这位宋大人最喜女色,平日若看见姿色略好些的女子,再不肯放过了。你长得人物出众,别在外头招摇惹事,因此我才拉你回来。”
权力真是一剂腐蚀人的好药!曜灵鄙夷地想。当年那个与自己父亲相交至深之人,只怕早已迷失在腰金曳紫的美梦里了吧!
爹爹一死你就升官,也没听见有什么过人之处,便从五品提拔到二品,过后竟直上一品。这等好事,若不是背后有人,便是背后有鬼!
曜灵走近身边的窗户,将帘微微拉开条小缝,向外张去:我倒要看看,那个青云路上的幸运之人,如今是怎样得意了?
御史大人的巡船,果然与别不同,此时正与洪家船队擦身而过,因而叫曜灵看了个清楚明白。
船身望去大约有三丈多高,船身是刻成彩画一条青龙,中间却是五六层架子装起,纯用五彩绸缎绫锦毡泥,制成伞盖旗幡,绣的洒线平金打子各种花卉,还搭配些孔雀泥金散珍珠散银针穿成的伞,预防暑气。
不仅如此,细听之下,那船上还隐隐传来些个丝竹之声,想必有个八音班,在内打动锣鼓丝竹,又隐约可见粗细十番,一时竟也热闹得很。
“这位御史大人倒真会高乐!” 曜灵冷冷地道:“为了自己好生看戏,一概叫要别人让路,这是哪来的天理?真该叫皇帝佬儿来看看,凭凭这个理!”
香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曜灵的脸道:“好好个鹅蛋脸,生生拉成冬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