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灵有些惊讶:“洪家也算杭州城里的大户了,几代皇商,竟还要去求着娶亲?”
香玉撇了撇嘴道:“可不是?就为这个,太太可得意极了。每回与老爷有事起了争执,一定要说的一句话说是:当初是你们洪家求我来的,我可没抢着要进门!老爷一听这话就瘪了,再有理的也歪派不过。”
曜灵笑道:“就算如此,洪老爷可也没少嫁姨娘,不然,好姐姐你是如何入门的呢?”
香玉听说这个,少有的羞涩之情涌上面来,低头红了脸道:“我么,我自然是跟太太比不上。不过当年,若问起无锡船娘香玉,少不得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
话一说起来就长了,好在此刻人在水中,有得是时间,除了水声,便只有香玉的声音,萦绕在曜灵耳边,她边听边吃,心想有句老话说得好,别人家的闲话,是最好的下酒下饭菜呢!
原来,香玉自小家里就穷,略长得大些,父母看她模样不俗,便一个好价钱,将她卖给了无锡城里有名的玉妈妈。
玉妈妈是长三堂子妈妈,亦是城中船娘调教高手,她手下的船娘,无一不出色,虽难说是什么国色天香,然顾盼之间婀娜多姿,丰神绝世,还是引得众达官贵人,竞相折腰的。
香玉入了玉妈妈手下之手,改了名字,方叫香玉,她本来长得就好,玉妈妈看出是块好材料,经心雕琢,待到香玉成人之后,满城里便无人不知其艳名了。
洪老爷有回跟友人路过无锡,亦慕玉妈妈之名而来。本来他看中的并不是香玉,还是另有其人,不想香玉一出场,洪老爷的魂就没有了,也就再没别人什么事了。
说起往事来,香玉情绪复杂,在玉妈妈手下日子是不好过的,却也有许多快乐。跟了洪老爷呢?日子好一些了,却不想另有高山一座,洪太太压在头上,亦有所憋屈。
“所以说,人是难的。”说到这里,香玉不觉叹息总结道:“哪里得好?去到哪里都是一样。若没个人真心实意地疼爱,女人到哪儿也不得好过。”
曜灵对这些男女之情,全没听进耳里,不过淡淡安慰香玉道:“:那么姐姐算是有福了。洪老爷对你很好,就太太薄面些,也算过得去了。”
香玉摇头,眼向窗外看去,眼神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老爷自是很好了。不过好也是有限度的。家里几个姨娘呢!我也老了,还说什么宠不宠的?不过说起来,当日我能进门,也是老爷在太太面前顶过雷了,这样看来,也总算他对得起我了。”
曜灵一听这话便知定有故事,忙向嘴里丢了块糟蛋,边嚼边问:“还有此一说?姐姐快告诉我!”
香玉见问,脸上复又浮上红云来,眼里重新又盈满了蜜一样的情意:“哎,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当年,老爷可爱我,爱得极紧。洪家大户,本不许堂子里的人入门,可老爷偏放我不下,再者,我也有了老爷的骨血,太太本仗着族人说话,不叫我进门。。。”
说到这里,香玉突然语塞,曜灵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心想好好的怎么又不说了?便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不想却被对方的脸色惊了一跳。红晕没了,死灰浮了上来。
“后来怎么样?姐姐怎么吞吞吐吐的?说话说一半,弄个哑谜给人猜,可不像是姐姐为人哪!”
香玉眼皮垂了下来,曜灵这才发觉,对方是真的有些老了。神采飞扬时看不出来,此刻有些颓丧,便看出缺点来:
香玉长一张瓜子脸,丰盈时看不出来,如今老了瘦了,脸上的肉少了,便看出其眉眼稀疏,唇薄,齿细,说起来,原是有些鼠相的。不过好在其人但气定神闲,毫不畏瑟,落落大方,因此倒无妨碍,愈发比圆盘脸显得妩媚得多。
“哎,说出来也是不怕的。”突然香玉猛地将头一甩,倒吓了曜灵一跳,手里的筷子险些掉了下来。
“怎样?唬到妹妹了么?”香玉慌着道歉,曜灵定了定神,玩笑道:“我一个没见过风浪的小丫头片子,失惊失怪的,倒要叫姐姐笑话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