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洛家娘子便叫秀如:“地上也收拾差不多了,你起来说话,才好好的,怎么又吵起来?”
秀如缓缓站起身来,手里握着一把碎磁片,包着两汪眼泪,尚不及开口,翠兰又抢在了头里:“娘你来得正好!你给凭凭这个理儿!才在外头地上躺了半日,我是身子也凉了头也昏了,便叫老2家的替我打盆热水来,我泡泡脚暖和暖和。谁知我在房里等到头发上都快结冻了也不见人来。想想只好自家出来看看,谁曾想出门就撞见鬼!”
洛家娘子立马骂出声来:“如今这一家子乱为王了!你说谁是鬼?青天白日的,亏你口内不害碜!”
这下翠兰不干了:“我怎么就口内害碜了?她成心跟我过不去我还不能说了?要不是她要茶要水,怎么耽误得我泡脚?!”
洛家娘子不想翠兰竟大胆到当面跟自己对嘴,又说得这般歪理不通,却还振振有理的模样,一下就气得手抖心跳,身子发凉,口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曜灵眼见洛家娘子身子微微打颤,忙先上前来扶住,然后方看住翠兰,正色款款道:“才是我要的水,因来时口渴,便烦四嫂子跑这一趟。不想误了大嫂子的事,我在这里替大嫂子陪个不是!大嫂子要怪,只怪我一人,别错污了四嫂和大娘!”
翠兰一听正好,曜灵本就是她第一个看不服见不惯之人,眼同这颗眼中钉自己找上门来挨骂,她不觉心中窃喜。
“我当是谁?原来是尹家大掌柜的!原来是您来要茶!这就行了,我等小民,不敢跟大掌柜的您相争持,如今别说是为了您的一杯茶误了我泡脚,即便您走道遇见地上有个坑,我这身子的人,也得倒下来给您填路不是?”
说着话儿,翠兰便将腰叉得愈发向前挺了出来,其实她才不过一个多月,并不显怀,更看不出肚子来,可她偏要做出此举来,无非是有意提醒众人:她是个怀上洛家子嗣之人,她现在是碰不得的!
翠兰这点子小把戏,简直叫曜灵鄙夷不齿,不过她面上不动声色,平静和缓地道:“嫂子这话无理。我不过一介小民,开个小胭脂铺子罢了。什么大掌柜的,我不敢当。倒是洛家家业甚大,各地又皆有分号,倒比我那小铺子兴旺得多,亦方算得上个大字。”
她有意将皆这个字说得极重,意在提醒对方,分号不止一个,除了杭州,还有他处。
翠兰不傻,曜灵眼见她慢慢将肚子收了回去,便知道,对方将自己的话听进了三分。
“如今四哥虽不在家,大哥眼见也出去了,却是心眼俱在这屋子里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些茶水点心之类的小事伤了和气?我总听师傅说,和气方可生财,做生意最忌讳就是家宅不稳后院起火。别的不说,眼见就是现成的例子,”
说着曜灵便将洛家娘子扶着,向前迈上一步:“洛妈妈就是最好例证。洛家名气大,徒弟多,洛妈妈又生养了六子,最难得就是,她一人把持这个家,上下这许多人,却是调理得井井有条,稳而不乱。直到近日。。。”
曜灵说到这里,便收住了没继续下去,又抬眼张张翠兰,对方心知肚明,又将身子缩回了三分。
曜灵点头,方才又道:“一个当家男子,自然要在外头闯天地立事业,后方家宅的事,少不得娘子打点。所以家业兴旺,光光只靠一边是断乎不中用的。外头再强,家里整日吵闹不得清净,再大的事业也做不下去。”
边说,曜灵边拿一双猫眼紧逼住翠兰:“所以说子息事大,内帏失助,中馈乏人却更愁人。子嗣要有,更要有出息,方可成大事!”
光叫夫君出息有什么用?你总在后头拖后腿,架桥拨火地生事,洛家老大就算再有本事,洛师傅也不敢将当家的位置传给他呀!
这才是曜灵话里真意,在场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尤其翠兰,听得极为认真入耳。曜灵劝解的话不比洛家娘子,字字句句,都是打中她心门的,她虽对曜灵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太有道理。
当下院子里站着洛家四门媳妇,除翠兰外,自上到下,无人心里不对曜灵竖起大拇指来。话人人会说,可说得有序在理,合情入心,那就不是人人都做得到了。
尤其明知翠兰看自己不爽,可依旧说得对方心服口服,那就更不是一般能做得到了。洛家娘子心里不禁想,都说这丫头天生是能做一番事业的,果然没错。这样的头脑和口齿,哪是一般人赶得上?
曜灵心里知道,自己的话不过是个空心馒头,可虽然如此,也挡得过今日这一场饥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