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冬天往往不是以天气预报温度统计或者日历上的日期来表示,当田野里的小水沟中结起薄冰 , 开始腌制一些咸菜,老爷们就会感叹一句,冬天到了 , 然后喝几口镇上王老二家酿的烧刀子酒,没事聚在一起晒着太阳 , 说着闲话 , 调侃一下小媳妇 , 再说说哪家老爷子爬灰 , 二秃子这时候算是主角 , 光棍一个却对全村的大小事务了如指掌 , 谁家孩子满月,谁家要讨媳妇 , 谁家儿女不孝 , 甚至谁家媳妇来那个他都知道一些。
“听说了吗,花桥镇一位老教授和儿媳妇爬灰了。”二秃子嘴角吐液泛着白沫 , 小眼珠转动着。
“人家爬灰是自愿,关你什么事。”有人调侃着笑道:“你眼馋也捞不着啊。”
“放你妈狗pì , 我眼馋什么。”二秃子粗着嗓子骂:“我是说奇闻知道吗,两个人连在一起 , 老教授老婆在外面敲门 , 一紧张 , 拔不出来了 , 就像狗打窝,后来送医院,病房门敞着,好多人看 , 医生打了一针才下来。”
“你怎么知道 , 瞎扯吧,哪有这种事。”
“骗你我是王八蛋。”二秃子赌咒发誓拍着xiōng口:“我到医院看去的,好多人,比他妈看戏还多。”
“看到什么了 , 光着pì股吗”大家的兴趣又转移到了兴奋的话题上,大声笑着。
“pì股光没光我不知道,四条腿是光着的。”二秃子咧着嘴大笑,露出一口黄板牙。
“二秃子,你是白忙活了 , 连根x毛都没看到。”有人大声调侃。大家的笑声更热烈 ,在初冬的阳光下显得肆无忌惮。
一阵汽车喇叭声 , 所有人都静下来 , 目光转向村中间不太宽阔的路面,一辆黑色轿车从村那头缓缓驶来。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叹声。在那个时代,村里拖拉机刚刚有几台,农作还是依靠最原始的方法。轿车在人们心目中就像彩色电视机一样,多数只是听说。别说花旗镇,整个县里也不多见,一定是来了大人物。
最近干旱少雨,村里的路面扬起一阵阵灰尘,轿车上一层细细的沙土 , 有点狼狈,但是在村里人眼中还是那么高贵。露面不平 , 车走得也很慢,村里人纷纷跟随着,一脸好奇却没有多少议论 , 只有一两个人小声猜测也不得要领。
轿车内,县水利局局长马德林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到哪里了”
司机还没有回答 , 身边的秘书李淑萍声音清脆地说道:“五名村。”
“五名村”马德林疑惑地重复了一句。
“不是您在中午酒桌上说要来的吗”李淑萍眨动着水汪汪的丹凤眼 , 身体向马德林靠了靠。作为秘书 , 最主要的是知道自己哪一点得到上司的欢心。
“对 , 对 , 就是这里。”马德林拍了拍脑袋。酒意全消 , 小眼珠转了转:“向前,有一棵老槐树 , 找一个叫黄大洋的。”
“黄大洋。”司机念叨了一句 , 刚才局长大人在睡觉,只能信马由缰走着 , 现在有了目标就好办多了,一边寻找着大槐树一边踩着油门 , 轿车忽然加速,向前奔驰 , 带起一阵尘烟。
忽然 , 一个小女孩从路边跑过来 , 一直跑到路中间 , 微微侧脸,看到轿车,吓得瞪大眼,呆愣在当场。轿车一个急刹 , 发出瘆人的摩擦声 , 但距离太近,还是对着小女孩撞了过去。路边不远处几位观望的小媳妇发出一阵惊叫
黄玉米早晨起来很早,沿着村里通向花旗镇的公路跑了个来回,锻炼一下拳脚 , 全身汗涔涔的,用冷水擦洗一下,又运动片刻,回到家中。李翠花已经做好了早饭,抬手用毛巾擦了擦黄玉米额头的汗水 , 瞄了一眼黄玉米单薄的上衣:“快穿点衣服,别冻着。”
“放心吧 , 妈。我bàng得很。”黄玉米舞动着胳膊 , 坚强有力。
“磨蹭什么,来客人不知道啊。”堂屋里,黄大洋大声吼着,黄玉米奇怪老爹病了很久怎么还是中气十足。
mǔ_zǐ两走进堂屋,迎面看到黄大洋端坐着,旁边是大姐黄玉婷和二姐黄玉芳,在另一边站着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中年人身边还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眼睛很小 , 嘴有点斜,头也微微有点歪 , 站立不动都看得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身上衣服倒是不错,很光鲜。
“王瘸子。”黄玉米脱口而出 , 没见过但是经常听说过,有钱长得寒碜到这样的除了王村的王瘸子还有谁。
“你他妈说话就不会文明点。”黄大洋一拍桌子 , 很威严地瞪着黄玉米:“叫王哥 , 听到没有。”
黄玉米撇了撇嘴 , 没有说话 , 表示一下反抗。那位中年人张嘴打了个哈哈 , 露出两颗扁平的大门牙:“不叫就不叫吧 , 还是孩子,别难为他。”
中年人打圆场 , 黄玉米却并不领情 , 他隐约猜到对方是来干什么的。微微哼了一声,扬了扬脸:“谁是孩子 , 我已经是大人了。”
“好,好 , 成大人就好。”胡子拉碴的中年人咧嘴笑着:“那我就不兜弯子,说一下意思 , 你们可能也明白 , 我是替我这位远房侄子王一鸣提亲的 , 一鸣他爹和大洋哥也说过 , 我想大洋哥不会有意见吧,我那王大哥等着抱孙子呢。”
“没意见,没意见。”黄大洋满口答应,看着墙角一大堆王瘸子带来的烟酒等礼品 , 眉眼带笑。
黄玉米扫视一眼 , 见母亲李翠花脸色不悦,大姐二姐都低着头,立即明白她们的意思,挺了挺xiōng脯:“我不同意。”
“你他妈住口 , 哪有你说话的份。”黄大洋大吼,挪动一下身子,扬了扬手,够不着。李翠花在一旁叫起来:“你发什么狠,孩子大了 , 说说看法也不是不行,这个家将来还是要玉米撑着的。”
李翠花的话戳到了黄大洋的痛楚 , 他自己一辈子站不起来了 , 扬武扬威也就只能吓吓老婆孩子,老婆孩子怕他也就是给个面子。黄玉米大了,迟早是一家之主,说得难听点,他要想吃饭说不定还要看这小子的脸色,心里不愿意也无可奈何。瞪了黄玉米一眼:“有话就说,有pì就放。”
“我也没有多少要说的。”黄玉米提高声音:“只是觉得这个人和我姐不配,我姐也不喜欢他。”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黄大洋难得摆开和黄玉米理论的架势。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 , 还包办婚姻。”黄玉米在学校学的一点知识还没有忘记,在劳改农场又补充了一些 , 说起来头头是道,两位姐姐的眼中露出刮目相看的神色。
“我这不是包办,我们花了王家很多钱 , 总是要还吧。”黄大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几千,你还啊。”
“还就还。”黄玉米梗了梗脖子。
“你还个pì。”黄大洋又大声叫起来:“你连个正经营生都没有 , 全是废话。”
“你这是把大姐卖了 , 反正我不同意。”黄玉米伸手提起一瓶酒扔了出去 , 大声说道:“你们快走 , 别打我姐的主意 , 快滚。”
“你给我滚。”黄大洋抓起桌上的一只碗向着黄玉米摔过去 , 黄玉米一侧身,碗砸在墙上 , 摔得粉碎。
“滚就滚。”黄玉米从小到大见惯了黄大洋发脾气。知道怎么应付 , 一边向外走一边指着王瘸子:“记得把你们的东西拿走,我不同意谁也别想打我姐的主意 , 你家那点臭钱我会还的。”
出了门,黄玉米还是觉得心中窝着一团火 , 解开衣服迎着风,天空万里无云 , 空气清新 , 感觉微微凉爽一点。不远处传来一阵嘈嚷声。加快脚步走过去 , 刚刚踏上村中间的那条路就看到连玉华的女儿小玲站在路中间 , 一辆轿车撞过来,不远处一阵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