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颜鸽飞打电话的时间,多在晚饭后,六点钟左右,同楼的接到电话的女学生对着楼上大喊:电话找427的梅淑,电话找427的梅淑427的梅淑在吗?……
连房下面响起一连串普话里略带些儿乡音的口令:“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
战士们的脸齐刷刷的往右看去,最右一个战士挺起胸膛,抬着下巴,目光平视前方。
丛绿的海以他为坐标,簌簌的紧急地涌动着。
立定报数:“一,二,三,四……八,九……”。
音起声伏,从整齐的迷彩帽到整齐的黑带迷彩棉鞋,雄浑而阳刚,活力迸发,豪气万丈的男子气概冲出了部队的围墙。
全体战士背脊挺拔,眉目严肃,手和脚统一摆在规定的位置上,中指摸着迷彩裤缝。
标准的军姿,标准的表情,像一块整整齐齐种着绿松树的地,齐刷刷的,一致的步调,一二一跑步往操练场带走了。
在部队大院,起床号一响,黑夜就跟着战友们一块醒来了。
连队大门口白清的路灯孤自投下一片梨汁的光。交接岗的哨兵,立正向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颜鸽飞跟在队伍最后,心里惶惶惑惑地,像丢了什么东西,像给盗空了一样,只剩下空空的心壳子,身壳子,被前面队伍咵咵咵咵地几十个牛皮鼓擂鼓腮帮子般的声音,给装进去,反而静下来,静的忘记了自己。
只有这个绿的世界是微微踏实的,可是却雾拢拢的仿佛看到了她,到处都是她在笑。
连长喊起口令:“一……二……三……四……”
口令一起,随后震耳欲聋的声音立刻冲过来,把她的幻影冲碎了,他也扯着嗓子跟着喊起来:“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回音响彻操练场,又从写着大标语的迷彩高墙折回来。
从昨天回来一直到今天,颜鸽飞实实不知道是怎么过了下来,浑浑沌沌的,整个是空白的纸,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不能发动脑子去想事情,一想就想到她。
出操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训练的时候,整理内务的时候,开会和看新闻联播的时候,查岗的时候。不论什么什么时候,不论做什么事,都不能由着自己去思想,所以总是在忙,总是在连里跑来跑去,没事就去跑步,跑到迷彩服**地粘在背上。
下午从连部开会出来,就被二排高班长捉到了连部招待所,一个二期士官,年底就面临退伍或者续三期,陕西西安人。
妻子白钰这回从老家西安赶来就是同他商定这件事的。
准确的说,该是宣布白钰的决定,叫高班长执行。
结婚至此,白钰对这种两地生活厌烦透了,她总觉得他关心她不够的多得多,肚子里的委屈又不能同他倾倒,每次难得见面,难道就要给他怨气受?
可是不同自己的丈夫倾倒又能同谁倾倒?公公婆婆,还是自己的父母?可是每年白钰还是盼着丈夫休假回家的日子。
直到孩子出生,她也受够了,尽管高班长也为孩子洗过尿布,冲过奶粉,哄孩子睡觉。可是半夜一个人哄啼哭的孩子睡觉,喂奶,换尿布,冲奶粉,把屎把尿,这长久的艰难的需要丈夫体贴的月子里,他却在部队里关着,得遵守军规军纪,服从命令。
电话里的千万声体贴终究是梦一般的,摸不到触不到的。
现在孩子已经可以上幼儿园小班了,白钰打定主意,如果高班长退伍,就日子过下去,如果留队续第三期就离婚,她一天都忍不了了。可是,白钰听说,中国法律对现役jūn_rén的婚姻有保护,就是不能和现役jūn_rén的另一半提出离婚。不知道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