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灯低眉顺眼地站在门口,房里的人是南野和森川。
虽然带他一起来,但却也是匆匆看见森川一眼,两个人就进去了聊天了,把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
席灯有凝神去听,但屋子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在里面一样,他便放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从里面被推开。南野挂着笑容从里面走出来,“森川君不用送了。”
森川走在他的后面,如谦谦君子般,温和有礼的说:“客来,主迎,客归,主送。”
南野哈哈大笑,他扭头看了眼还站在门口的席灯。席灯见到他们出去,就微微弯了腰。
“千岛,你与森川故人重逢,今日我就让你在这住一天,明日清晨再回去吧。”
席灯表情明显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把惊讶的神情一收,低声应了。
南野又道:“铃木桑那边有人看顾,你不必担心。”
“是。”
待南野离去后,席灯才真正抬眼看向森川。
森川正看着南野离去的方向,一转头,就撞入席灯的视线。
两人彼此沉默对视一会,还是席灯先移开了视线。
“千岛君,数日不见,你清减了不少。”森川的声音低而温柔,他说这种话不会给人一种客套的感觉,反而会让人觉得对方是真正在关心自己。
“森川君也是。”
席灯顿了下,才回了话。
接下来,他就被请到方才森川与南野私聊的房间里。森川让仆人换了新茶上来。
待一切妥善,他才说:“千岛君现在一定想知道祗园的情况吧。”
森川果然是个聪慧的人。
席灯点了点头。
森川浅浅一笑:“情况并不算好,青木君得了一场大病,病得浑浑噩噩,醒后竟然忘了大半的记忆。”森川微微一顿,“如今的青木家已经不存在了。青木君将店转卖了出去,店里的人大多也自己赎身出去了。”
这消息让席灯惊了许久,他张了张口,顿时不知道说什么。
许久他才问起一个人,“那松平君呢?”
森川微微垂下眼,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席灯放在腿上的手指颤了颤,便听到了森川的声音。
“松平君在花魁之夜,就离世了。伺候他的小男孩是第一个发现他的,据说是服了毒。”
席灯面色一下子白了,眼神晃动,许久之后,他缓缓闭上了眼。
“小千岛,珍重。”
当时那个一举一动就让人色/授魂与,容貌灿若春华的美貌艺伎说的那句话,现在回想来,是有深意的。原来对方是在跟自己告别。
那个见谁都会亲亲热热叫对方的人竟然就这样离去了。
森川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人走得很平静,应该没有受多少痛苦。”
席灯睁开眼,他很迟缓地点了下头,“谢谢森川君告诉我这些。”
森川的眼神鲜少出现了担忧的神情,席灯只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视线。
夜晚留宿,席灯躺在被子里怎么也睡不着,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竟然传来尺八的乐声。
那乐声空灵干净,仿佛能让灵魂都安宁下来。
席灯眼睛突然红了,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数日后,森川启程返航,南野去送了他。森川站在岸边,转身离去前深深地看了眼席灯。
铃木挪了下步子,微微挡住森川的视线。南野笑着看了眼铃木,待森川上船,他才说:“铃木桑,真调皮。”
铃木也回他一个柔柔的微笑,声音极低,低得只有他和南野才能听清,“千岛是我的。”
南野转开头,望着已经启航的船。蔚蓝色的天幕下,海天一色,铜色的船慢慢驶出去,在海面上拖出一条雪白翻腾的波澜。
森川离去后,铃木更加忙了,他经常与南野一起出席宴会,作为武士的席灯只能站在外面,跟古井他们呆在一块。
铃木成了长崎无人不晓的人物,平日里铃木住的庭院都会收到许多请帖,并且是请他一个人的。
铃木看到那些请帖都只是一笑,便丢进火盆里,再拿起他的太刃走了出去。
南野给铃木佩了两把薄如羽翼的小刀,可以贴肉放。铃木平时出去,便把一把把刀绑在小腿处的皮套里,另外一把贴在手臂上。南野作为这种大人物,哪能不遇见刺杀。铃木第一次遇见实战,对方完全把他当成南野的心上人,试图挟持他威胁南野。铃木从手臂里抽出刀,往后一刺,再一转。
南野见到铃木的表现,完全是意外之喜。那日赏了铃木很多钱以及漂亮的和服。每一套都价值昂贵。
第一次杀人的铃木夜里却一直躲在席灯怀里,他身体一直在抖。
“千岛,我闻到好重的血腥味,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怎么办?”
席灯搂紧对方,低声安慰,“铃木,没事吧,他们那些人是坏人,你做的是对的。”
“可是他们是不是有孩子?他们的孩子也会像我们一样被卖进祗园吗?”
“不会。”
铃木抬起头,眼神定定地看着席灯,“千岛,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对吧?”
“嗯。”席灯没有犹豫。
“有千岛,那我就什么都不怕了。”铃木重新将头靠入席灯的怀里,将耳朵放在席灯的心脏处。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声,他仿佛也能安定下来。从小到大,他都是这样做的。
卖入祗园的那夜,他一直哭。手脚被绑着,又饿又冻。旁边的人却不哭不闹,还对他说:“你冷吗?冷可以靠着我。”
他听话做了,但是身体控制不好,没靠着对方肩膀,而是不小心倒在对方怀里,无意中听清了对方的心跳声。
他的哭声突然停住了。
“你不要哭了,放心,我以后成为武士,像我父亲一样,会把这些坏人都打跑的。”
年仅三岁的铃木愣了下,他眨了眨他那双大眼睛,还挂着泪珠的脸突然迷茫起来:“打跑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