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亮静静望这台织机,心中殊不平静。
他太知道改良织机效率对益州蜀锦业,甚至是对朝廷的作用了。
益州之地有田租口赋,盐铁之利,本就以富饶著称。但凡肉食者稍稍花些心思,军民自给自足那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汉中王高举兴复汉室的大旗,断然不可能只求偏安一隅,定是要不断发动对强敌魏国的攻势的。
以益州一州之力对抗天下八州,其间军费消耗之巨,诸葛亮作为主政之人,自是知之甚详。
《孙子兵法》开宗明义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由此可见,战争之根本,比拼得还是钱财国本。
于是,开源节流、为朝廷创造更多收益便成了诸葛亮最为关心之事。
他治蜀以来,发布实行了一系列政令措施,除了闭关垦殖以增加粮食产量之外,还上表朝廷设置司金中郎将和司盐校尉两个衙署,将益州各地的盐、铁矿产划归官营。
这一系列举措虽然有招物议,但确实令朝廷赋税收入大增,短短数年时间便已足够维持朝廷官俸、军粮、赏赐等支出。
只是若要发动北伐这般规模空前的攻势,以现有之财力物力,只怕仍显捉襟见肘。
于是善于挖掘的诸葛亮敏锐地察觉到了蜀中名产蜀锦所蕴含的巨大价值。
蜀锦工艺繁复,精美华丽,若以奢华贵重而论,锦在纱、罗、绫、绢、缎等十一种丝织品中位列第一,用寸锦寸金形容绝非虚言。
此时,江东历代尚未有锦,而蜀中的纺织技术、刺绣技术独步天下,故魏国求市于蜀中,吴亦资买于益州,至是乃有之。
蜀锦除了被视为重要的外交和赏赐用礼物,贩卖此物的利润亦成为朝廷补充军费的不二之选。
“决敌之资,惟仰锦耳”绝非一句空言。
为了鼓励益州蜀锦织造,诸葛亮重新设置锦官,以管理官营的织造工坊;亦鼓励民间百姓多多参与;甚至在家中田地上亦种了八百株桑树,以示榜样。
正是在他的鼓励和提倡下,不过几年时间,蜀郡境内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织机,益州的蜀锦织造业迅猛发展,空前繁荣,用“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形容此时的蜀郡那是丝毫不为过的。
如今,每年仅官营工坊便可织造精美的蜀锦十万匹,若按照中等蜀锦的价钱每匹一万钱折算,仅蜀锦一项便可为朝廷创出十亿钱的军费开销。
蜀锦好则好矣,但诸葛亮也深知织造此物太过于耗费人力。
以黄月英之巧手聪慧,仍需耗费十五日方能织成一匹,而民间织工耗费一月、两月才能织成一匹之人更是比比皆是。
在人力有限的情况下,若是织机工艺有所改良推广,使得织锦效率能以两倍、三倍甚至四倍的速度提升,那即意味着官营蜀锦产量能从十万匹提升至二、三十万匹,甚至四十万匹也并非遥不可及。
对于朝廷而言,这亦意味着军资问题的迎刃而解。
念及此处,诸葛亮缓缓收回神思,感叹道:“德衡献此织机,利在当代,不亚于开疆阔土之功也!”
马钧闻言,顿觉受宠若惊,忙不迭道:“钧…钧一愚之得,当…当不起先生如…如此谬赞。”
黄月英轻笑道:“我家夫君向来不会随意夸赞他人,绝非‘谬赞’。”
她刚刚说罢,诸葛亮便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