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味恋战,万一粮尽,我军便有全军覆没之虞。这次大战,余曾建议主公派遣一员稳重大将谨守秭归便是,是主公执意尽发大军,言要为君候复仇。主公有主公的义气,但余身为谋主,自当为全军安危负责。”
姜维闻言便是一惊,心道,法正这人脾气也真是刚硬,第一次与关羽见面,就敢如此顶缸。侧身再去望关羽,果见关羽面色阴沉,阴晴不定。
只听法正继续道:“今年益州丰收,孔明好不容易攒下数十万石军粮,这些军粮原定皆是北伐之资,眼下却做了报复之用。难道君候还嫌不够,为出心中恶气,不仅要赌上全军覆没的风险,还要搭上北伐关中的机会吗?”
这一番当真是诛心之言!
刘备当即起身怒斥道:“孝直!休得胡言乱语!”
他忙转向关羽,劝慰道:“孙权夺荆州不久,百姓尚未归附,大汉未必没有失而复得的机会,也不全是为了报仇,孝直口直心快,云长切勿萦怀。”
关羽面上阴晴不定,深吸一口气,朝刘备拱了拱了,就此离去。
张飞瞪了法正一眼,忙追了出去:“二哥,二哥,慢些走,等等俺!”
姜维冷眼旁观,心道:“君候为人自傲,何时被人这样挤兑过?但难得他居然没有当场发作。”
他又朝法正望去,法正兀自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转念一想,姜维旋即明白过来法正为何要如此作派。
自古兵法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汉吴大战,表面上比的是兵力谋略,实际上拼得更是国力军资。
荆益相隔千里,粮草转运不便,比不上东吴往来通畅。
若东吴愿意在短时间内决战,那么粮草转运的危机便可被掩盖住;倘若东吴打定主意长久对峙,那么汉军运粮一道的劣势则会随着时间推迟,被无限扩大。
在法正的战略中,发动这次大战,绝非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能够在短时间内,至少收复一部分失地和人口;但倘若战机迟迟不至,大军也当急流勇退,做好万全的准备。
孙子曰: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又曰:其用战也,贵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恋战不归,久悬于外,无论于大军本身而言,还是于国家度支而言,始终都是极为凶险之事。
姜维知道,法正是怕关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认不清楚形势,坚持要与东吴拼个鱼死网破,故而预先用大义激他。
大抵君子可欺之以方,法正虽然是第一次和关羽见面,但他早就摸清楚这位关君候的心气脾性,也知道用正确的方式引导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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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议结束后,诸将各自回营备战。
姜维也领着句扶、沈峰、林航回归羽林卫。因为羽林中郎将糜威在家闭门待罪,他已是羽林卫实际上的统帅。
此前的战报早已通报全军。
三百羽林郎千里驰援麦城、血战临沮,埋兵决石口,偷袭东吴沔水水营、袭扰魏国腹地。
这一系列的战斗,每一场单独拿出来都可以说得上是骄人的战绩,而姜维和三百羽林郎不仅做到了,还干得异常漂亮!他已经用一连串辉煌的战绩证明了自己。
如今的他,每每回到羽林卫营地,迎接他的不再是往日的热情、欢呼,取而代之的是恭敬、畏惧。
他已经在羽林卫中树立了绝对的权威!
他的命令再也不会有人阳奉阴违,便是当初心有嫌隙的吴骁,面对他时也变得恭敬无比。
连带着句扶、沈峰、林航的地位也一并水涨船高。虽说句扶与吴骁同为羽林卫左右曲将,但两人的威望再不可同日而语,句扶已经隐隐是羽林卫中,姜维以下第一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