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想要怎么做?”这样的事情,固然说得感人,但章太炎经历过这么多风风雨雨,见过不少口是心非、能言善辩之人,绝不可能为了这么一番话,就去帮人打下手。
“晚辈成立了一个古典文化研究者协会,打算先从中国古代的文化思想和文学典籍的整理编撰开始,系统化理论化地整合华夏文明的过去,以求承前启后,继往开来。故而欲请先生出面,为我张罗,文化上的事情,您才是专家。”
这番话语,说得诚恳,如今的古文会,早就有着足够的实力,去在文化理念上进行前期铺垫。以前虽然也在做,但毕竟时局未平,经济衰微,军事实力尚且不能自保。更何况是去坚持自身的理念?
正是在实力上有了底气,钟泱现在才敢堂而皇之的来到这里,招揽一些有志于文化道路探索的人,一起去追求心中的梦想。
“我观阁下之气象,也绝非信口开河之人。然我一生学文,亦知此道艰难。华夏如今之势,实乃无力回天,能够留下火种,就殊为不易了。你口中所说的,我绝对支持,但你所选择的路,可不容易走啊。”
钟泱所说的事情,的确让章太炎很是意动。但一来他对钟泱所说的古文会并不熟悉,二来面对天下的大势,南北大战至今仍酣,列强环伺。欲振兴华夏,又岂是易事?他并不确定,钟泱的坚持,能到达什么样的程度。
这样的话,以前也并非没有人来找章太炎谈过。但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就干脆是刘半农那种借着拯救中国的名义,实则是想要毁灭中华文明的奸妄之辈。
“天下没有容易走的路,我不求先生现在就做决定,我只想先生先去我那里看看,然后在考虑我们的合作。时间,会见证一切,我无惧于岁月的流逝,当于此生,奋勇不息。”双眸之中,电光闪动,那些喷涌而出的决心和气魄,也无不在感染着章太炎的心。
对于钟泱的邀请,章太炎没有拒绝,但也没说答应。这就代表着态度和意向,也就是说,对方仍需要先去考察一番,才能做出决定。章太炎并非是草率的人,对于是否加入古文会,肯定也有着他自己的思量。
而在这点上,钟泱也不气恼,这样的慎重,才是古文会所需要的人才。况且钟泱也不愁对方不答应,以南联现在的实力,不日就可平复东南,建立起别人难以撼动的基业。凭借着智能工厂的力量,这点根本毫无疑问。
两人详谈了许久,聊着一些关于文化典籍的收集、整编和成册的细节。而且在思想的研究和探索领域,双方也都互相交流着各自的见解。而章太炎,也开始了解到一些关于南联的事情。
在此之前,因为南联本身的低调和外省报界的偏见,在报纸上刊登的事情,大多都没能从公正的立场对南联进行评述。
尤其是现在的上海舆论界,被杜月笙所把持。当初为了左右舆论,杜月笙极力拉拢新闻界的知识分子。《新闻报》编辑唐世昌,成为他在新闻界所收的第一个徒弟。至此以后,如汪松年、赵君豪,姚苏凤、余哲文、李超凡等著名报人,也都或明或暗地成为杜月笙的门生。经过这些人,杜月笙控制了新闻界一大批从业人员。
新闻界凡依附杜月笙者,不但职业有保障,而且按月有津贴。据说津贴数额相当可观,按当时币值,如被津贴者将所得津贴存入银行,一年可买一辆轿车。然而,他们如对杜月笙不买账,不但饭碗会敲掉,甚至会有性命之虞。
经过这样软硬兼施,杜月笙俨然成为新闻界的幕后操纵者,许多重要新闻,甚至是排好了版的头条新闻,只要杜月笙“闲话一句”,往往会忽然不见。
经此一系列活动,杜月笙不仅在黑社会,而且在知识界也有了自己的影响。上海滩的“三大亨”中,黄金荣、张啸林分别被称为“黄老板”、“张大帅”,惟独杜月笙却得了个文雅称呼———“杜先生”。
这个姜瑞元的拜把子兄弟,**党的鼎力支持者,对于一向和**党兵戎相见的南联,又哪里能有好的感官?自然是能摸黑就摸黑,至于其他地方的报纸,也大多有着各自的政治背景,或者是各自的学术派别。
对于南联这样一个新兴势力,要么是不熟悉,要么是恶意诋毁。真正了解实情,而又态度中肯的,并不多。
坐在自己的轿车上,钟泱的心情还算不错。和章太炎的一番话语,虽然未必就是胜读十年书,但多多少少,也有着收获。在对于古代的文化知识上,其人果然有着深厚的知识功底。而且对于中医的研究,也是造诣不凡。
只不过在对待佛学上,两人有着一些分歧。章太炎身为一个涉猎甚广的大学问家,对于在中国传播甚广的佛学,当然也有着研究,不过却是从三十岁之后才开始的,而且这里面几经波折。
与其佛教信徒不同,章太炎钻研佛学,主要是服从于现实政治的需求,即20世纪初资产阶级**派反清斗争的要求,并非为了做纯粹哲学或宗教上的学术研究。1906年出狱后到东京,对留学生演讲中提出,“要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德……提倡佛教为社会道德起见,固是最要;为我们**军的道德上起见,亦是最要。”这是章太炎论佛的宗旨所在。
钟泱在广州,多有接触大乘佛教信徒,对于佛学内的派别细分,其实并不太清楚。经过章太炎的细述,才知有着禅宗、净土和密宗的区别。在一番讨论下,也对部分的佛法内容有所改观。
章太炎所倡导的禅宗理念,首先就在于“发起信心”,也即是要求资产阶级**派,树立起“依自不依他”的大无畏精神,这对中国的前途大有好处:
明之末世,与满洲相抗、百折不回者,非耽悦禅观之士,即姚江学派之徒。日本维新,亦由王学为其先导。王学岂有他长?亦曰“自尊无畏”而已。其义理高远者,大抵本之佛乘,而普教国人,则不过斩截数语,此即禅宗之长技也。
仆于佛学,岂无简择?盖以支那德教,虽各殊途,而根原所在,悉归于一,曰“依自不依他”耳。……佛教行于中国,宗派十数,独禅宗为盛者,即以自贵其心,不援鬼神,与中国心理暗合。故仆于佛教,独净土、秘密二宗有所不取。
佛教内部,派别众多,而章太炎独倾心于禅宗,而对净土宗与密宗均持批评态度。在这点上,钟泱也表示理解和支持,无论修行还是治世,都应该从心开始。空心绝智,弃我求佛,妄取福报,贪图来生,这哪里是人道所为?
自晚唐以后,禅宗成为支配中国佛坛的主流。禅宗的理论可归结为“自心是佛”、“顿悟成佛”、“无念为宗”这三条,章太炎以“自贵其心”来概括是深契禅宗宗旨的。章太炎以为,佛学之所以有用,是内中有着“自贵其心”、“自尊无畏”的精神。
在这点上,钟泱也表示认可。但对于净土宗的影响力和蛊惑能力,也抱着深深的戒备。而普行于世的大乘佛教,恰恰多为净土宗,让人积福德,求善果,以轮回和地狱恐吓信众,这点是钟泱所厌恶,并且排斥的。
民有心,当可学佛,禅宗求心,可助人明悟自身。这点可取,且禅宗不似净土宗,肆意扩张在民间的影响力。并且从信众手上聚敛钱财,行事霸道,大有唯我独尊的味道。总以为全宇宙就自己是对的,不信佛就要下地狱。
要建立文化,就必须先要确立自身的信仰。而钟泱,现在就是欲行华夏自古以来的君子之道。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自强不息,厚德博学,待人圆润,内心刚强,这就是君子之道。刚柔并济,兼容并蓄,有着坚持,也有着海纳百川的气度,这才是华夏子民该有的心态和大族气魄。汉唐风骨,尽归于此。
那丢失掉的中国魂,钟泱希望一点点的拾起,直到我族可以再次抬头挺胸,昂扬向前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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