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延回到宫中,由着底下人伺候着换好衣裳后,正想去御书房里批阅奏折,身边的伺候太监却是上来轻声禀告:“皇上,宫中御花园里的荷花有一朵开了?”
“开了?”
赵晋延理着袖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想到了芙蕖,脸上却是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抹笑容,“今年的荷花倒是比往年要早上许多,可能是今年比往年都要热的缘故……”
不过,这时机倒也巧妙,赵晋延在心中暗暗想着,说来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他之前便有与芙蕖说过,等宫中御花园里的荷花盛开,便让芙蕖进宫来赏荷,岂料芙蕖今日刚刚能够站起来,这荷花也便开了第一朵了。
太监瞧见赵晋延脸上的笑容,感觉到赵晋延心情仿佛不错,倒是立刻又是笑着对赵晋延说了第二件事情:“太皇太后听说皇上出宫了,说若是皇上回宫,便请皇上过去坐坐。”
“今日还未与皇祖母请安,的确是该过去坐坐。”
赵晋延闻言,也是点了点头,今日他出宫时时辰尚早,也便没有过去打扰太皇太后,给太皇太后请安,赵晋延也没有多想,只当是太皇太后想念。
不过他这刚收拾妥当出宫,便有听到了底下人传来的一个消息,脸上的微笑微微收敛了起来,脚步虽然依然朝着太皇太后宫殿的方向走去,却不如开始时那般轻快。
太皇太后的宫中,此时倒是人丁新旺,太皇太后高坐主位,在她身侧,却是许久未曾露面的文太后与文静姝,再下首,另有文静姝的母亲陈氏以及文静姝的嫂子。
一屋子的人,都说说笑笑,气氛显得十分轻快。
若是唯一有些格格不入的,恐怕也就是坐在文太后身侧的文静姝与文太后了,文太后一身素衣装扮,闭眼念佛的模样自是不必多说,文静姝虽然不像文太后这般过,可她身上的衣服也十分素净,比之那一日去见芙蕖时的素衣,也仅仅多了一些银色暗纹,而头上,更是简简单单只戴了没几样首饰。
平日里,文静姝是最讨长辈喜爱的晚辈,不仅仅因为她乖巧懂事,而是因为她虽不活泼外向,却常常会说些长辈爱听的逗趣话儿,也很会调动气氛。
但今日她也显得有些沉默,除了太皇太后问话时与她说的话,她几乎也是安静的坐在一侧,让文静姝的母亲和嫂子都急的不行。好在太皇太后倒也并没有在意,只当孩子长大了才会如此,还笑着感叹了一句:“静姝这孩子,如今瞧着是越发文静稳重了。你们家中也莫太拘着孩子,哀家瞧着静姝这样已经很好了。”
文静姝的母亲陈氏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却颇有些不自在,这些日子,文静姝的改变,其实差点没把她给愁坏了,成日一副吃斋念佛,超脱世俗的样子,若非文静姝没有其他的举动,她还真怕自己的女儿哪天想不开会去出家呢!
陈氏只好笑着对太皇太后轻声道:“这孩子,性格向来这般,也不爱玩闹,也不知道像了谁。”
太皇太后闻言,却是笑着开口说了一句:“哀家瞧着静姝这般就很好,京中各家同龄的孩子,就属咱们家静姝最优秀,这般便是当皇后也是使得的。”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仿佛是一句戏言,却是引得陈氏心中一跳,而文静姝原本垂着的眼睑,也忍不住抬了起来,皆看向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却只是笑着,并没有再说其它。
可是,所有的人都明白,太皇太后并非是一个会失言之人,她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情,必然有她自己的想法与用意。
而如今这……是在暗示些什么吗?
陈氏一颗心突然变得火热,目光也越发的殷勤了起来。
她倒是很想知道一个答案,只是太皇太后在说过这句话后,却没有再说什么其他了。
而这会儿,外边殿外通禀,皇上来了。
众人连忙站起了身,朝着门口接驾。
赵晋延走入殿内,看到殿中人的时候,面上也仿佛是吃了一惊,但他很快收敛了吃惊的神色,朝着太皇太后和文皇后都行了一礼。
太皇太后和文皇后自然连忙让赵晋延坐下,赵晋延坐下后,文家人也紧跟着冲着赵晋延行了一礼,这么一番行礼过后在等着大家坐下后,太皇太后笑着开口说了一句:“都是自家人,其实不必这般多礼的。”
说完这话,她的目光看向了赵晋延。
赵晋延也只是笑了笑,并未接话。
太皇太后瞧见,心中难免有些沉了沉,她可是记得,当初芙蕖进宫朝着赵晋延行礼,回回赵晋延都是让芙蕖免礼,只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她忍不住轻轻感叹了一句:到底文家不是赵晋延真正的外家,甚至连晋阳一家子在赵晋延心中的地位都比文家要强。当然,这一点,也让文太后越发坚定了心中一开始的想法。
赵晋延对于太皇太后这个皇祖母倒是尊敬,虽然没有接方才的话头,却也笑着开口说起了其他的话题缓和气氛:“第一次来皇祖母宫中这般热闹,皇祖母日后也的确是该多召见人过来陪您才好。朕事务繁忙,总是有顾不到皇祖母的时候,还请皇祖母莫怪罪。
“瞧皇上说的,自然是皇上的公事重要。”
太皇太后笑着说了,又是轻笑道,“皇上这可是来迟了,方才其实屋子里更热闹,季将军家里的夫人和她家姑娘,还有王家的都在呢,这会儿是哀家留了点私心,让自家侄女留下来陪哀家说说话呢!”
“原来是这般。”
赵晋延笑着点了点头,太皇太后其实是该知晓今日赵晋延出宫之事,也知晓赵晋延这次出宫,是去见得谁,可是太皇太后却是半句未提,既然如此,赵晋延自己也没有提这件事情。
“哀家记得,论辈分,静姝和皇上是表兄妹关系吧?”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低头的文静姝,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侧的皇帝,突然笑着说了一句。
文静姝没有出声,赵晋延也没有接话,陈氏坐在下首却是连忙开口道:“是啊,静姝和皇上是同年出生的,不过皇上比咱们家静姝要早上几个月。的确是皇上长些。”
陈氏显然也是有意顺着太皇太后的话来表示亲近,所以与皇上说话的时候,语气透露出这股子的亲近味道,虽然满是尊重,却也有一股子将自己架在长辈位置的感觉。
赵晋延自然不会给文家人没脸,先且不说文家有文景晖,便是看在太皇太后与文皇后的面子上,赵晋延也不可能让文家人下不了台,但也仅限于此,再多却是没有了,面对陈氏亲近的话,他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太皇太后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出赵晋延的意思,还笑着开口道:“又是同龄又是表兄妹的,合该亲近些才是,这两个孩子小的时候没怎么接触,现在也生疏了,都是亲戚家,可不能够这般!对了,哀家记得,御花园里的玉兰花开了,哀家可麻烦得动皇上和静姝不若一起给哀家摘些回来插瓶。”
太皇太后撮合的意思,显而易见,文静姝依然低头不声响,倒是赵晋延笑了笑。
太皇太后瞧着二人这副样子,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其它的时候,赵晋延却是突然开口应承了:“皇祖母的吩咐,孙儿自然应当照办,只是麻烦文小姐了!”
说罢,赵晋延倒是落落大方,站起了身。
文静姝却是慢了一拍,在赵晋延站起后,并没有马上站起来,惹得坐在她身侧的陈氏急的不行,又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好在文静姝倒也没有让气氛僵持,虽然慢了一拍,却也站了起来,跟着赵晋延一道儿走出了大殿。
二人走出大殿的时候,虽然也是一前一后,但拉开的距离并不算大。
可等到走出了宫殿后,赵晋延的脚步越走越快,步子也越跨越大,文静姝虽然不算慢,但依然保持着方才的步伐,不紧不慢,因此二人的距离,慢慢的越拉越大,拉出了一长段。
跟在赵晋延身后的侍从瞧着文静姝这速度,忍不住替对方抹了一把冷汗,唯恐赵晋延再走的快一些,就直接将人给甩掉了。
但在走出太皇太后的宫里,走入御花园的时候,赵晋延的脚步却是慢慢慢了下来,甚至在快要走到玉兰花林子的时候,赵晋延还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等着文静姝。
文静姝却并没有那么领情,前边是皇帝停下脚步等她,她却依然保持着方才不紧不慢悠然的步伐,依然慢慢走着。
赵晋延也十分耐心,只站在原地,等着文静姝慢慢走近,直到走到了他跟前的时候,赵晋延看着文静姝轻声说了一句话:“文小姐可有想过日后之事?”
文静姝慢慢抬起了头,看向了赵晋延,神色平淡,也没有说话。
而赵晋延则是冲着身后的侍从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退后,然后他看向了文静姝,轻声开口道:“朕知晓文小姐对于大哥的痴心,如今大哥走了,虽然大哥生前并不知文小姐对他的心意,但大哥向来心善,但凡他地下有知,定然也不愿意看着文小姐过得不好,朕虽不济,也不想大哥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