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她失神的晃悠着手中酒杯,低声咕哝道:“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她兀自点点头,站起身来,跟家人打了个招呼后,慢腾腾的往殿外走去。
明月高悬,银辉遍洒,金碧辉煌的宫阙沐浴在月光下,神圣而高洁。
今夜月色很美,但照在那张洁白如雪的脸上,却是一片惨白。
公孙宛脸色尽腿,宛若皓月的眼眸望着面前的人,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她脊梁孤直的挺着,维持住最后的仪态,端端屈膝一礼,螓首微垂,低声道:“王爷思虑周全。”
她唇边溢出一丝苦笑,以低到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道:“只是,又岂能说放下,就放下。”
她朱唇紧抿,也不抬头,提着裙摆,转身离去。
匍一转身,便看到不远处,正向凉亭走来的那人。
公孙宛措不及防的一顿,盈润的双目微闪,脸色顿时雪白。
她略有些慌乱的垂下头来,掩饰住自己的失态,脚步匆匆的往前走。
平身第一次落荒而逃,更糟糕的是,在擦肩而过时,那人还叫住了她。
“公孙小姐。”清脆而利落的声音,在这隆冬的月夜里,就如同洞顶悬冰坠地,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大窟窿。
公孙宛白着脸侧头看她,目光僵直到锐利。
田蜜从没见她露出过那样的眼神,她几乎下意识的闭上了嘴。
刚才那句叫喊,也几乎是下意识发出来的,因为,公孙宛的举动。实在不能让人放心。
思绪只在脑中一转,田蜜便恢复了神智,她迎着公孙宛充满敌意的目光,慢走两步,站在她身前,看着她道:“天气阴寒,今夜又是冷风呼啸。公孙小姐出门。怎连斗篷都不披?”
巴掌大的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怜悯,那双大而莹亮的眼睛澄透无垢,看向她时。她能清楚的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震愣的表情。
那双莹润的眼睛缓慢地眨着,少女的神情正常无比,但见她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抓住她反抗的手,不由分说的披在她身上。
然后。少女认真的给她戴上斗篷后的帽子,把帽沿直拉到她眼睛下面,才借势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没有带幂篱的习惯,所以。请将就一下。”
低低一语后,她退了开去,也不看她的神情。屈膝一礼便准备绕过她继续往前走。
公孙宛忍不住换了一句,“田蜜。”
田蜜脚步一顿。回头应了声,“恩。”
公孙宛轻抚起帽沿,露出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眶虽有些红,但眼神却高贵皎洁,她别无情绪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开口道:“王爷刚才说,晚宴上,众人误会了我与他的关系,因此,我可能会受他连累。”
澄亮的眼睛缓缓眨了眨,田蜜听着,并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
公孙宛也直视着她,目光矜贵中略带凛然,她下颚微抬,沉着而自信的道:“虽然我将才失态了,但是田蜜,我要告诉你,这未必是误会,我也不一定是代你受过——即便现在是,日后也未必,因为——”
她顿了顿,抿了抿唇,眼中华光如雪绽放,灿然生光,她道:“因为,将来能配的上他的,偌大的昌国,唯我而已!”
田蜜目光微动,她看着月光下端庄高贵的女子,由衷觉得,公孙宛,也不愧是公孙宛。
田蜜神色未变,只是点头道:“我能理解你的意思。照理说,你说的不错——到那时候,他喜欢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配得上他,家室、人品,诸如此类。”
她平静的道:“倘若如此,整个昌国,当真非你莫属。”
公孙宛并不觉得这姑娘是在赞同她,这姑娘的神色,太镇定了,镇定的让人不安。但即便如此,她还是站稳了立场,咬字清楚的道:“倘若他当真喜欢你,收你在身边也并无不可,但是,你绝不可能与他并肩而行。”
正妻之位,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最大的荣耀——这与其说是公孙宛的想法,不如说是这个时代的定论。
田蜜看着神情坚毅的公孙宛,将才的担忧,完全松懈了下来。还有战斗力,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她微微笑了一笑,声音清亮的道:“难道公孙小姐以为,宣衡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吗?”
公孙宛黛眉轻蹙,眼里是明显的不赞同,那眼神,类似于看祸水红颜,她冷声道:“姑娘这是要让王爷为了姑娘一人,与天下人为敌吗?”
她上前一步,逼视着田蜜,说道:“这就是你的爱吗?让他为你痛苦、挣扎,然后失去?”
她又走一步,绝对的身高优势,让她可以居高临下的看着身前矮小的少女,傲然的宣告道:“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我、以及我的家族,不止不会剥夺他,还会给他无上的尊荣与权势,这才是他需要的,所以——”
她语调微顿,眼里光华大盛,定定的看着她,启唇道:“倘若你真的爱他,就应该放开他!”
放开他,吗?
田蜜看着面前贵气凌然的公孙宛,想到,若不是她有成熟的心智,若她真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这时,当真会被公孙宛的气势完全压制,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