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清明, 外面一早去飘起了细雨。远山晨雾, 烟柳河畔都笼罩在蒙蒙的细雨之下, 乍一看像是进入了人间仙境。

楚乔乔早上起来做了桃花羹还有青团, 用秀丽婶子家新一轮的嫩韭菜烙了韭菜饼。昨天傍晚采集的桃花还在走廊上晾干着水分，门口门框上插了今早楚乔乔打着伞去门外新折的柳枝。

刚吃过早餐, 平安嫌遮眼睛，把自己头上妈妈编的柳藤帽子戴在了不会拒绝的孟泽头上，自己一个人坐在一边玩卡片。刘阿姨还在纳她的千层底，这一双千层底看样子是给平安做的, 大小还有拇指和食指伸开的距离。

刘阿姨家的人都不在了, 她的儿子早些年因为抗洪牺牲，老伴儿在早年就去世了。在一起生活久了, 刘阿姨早就把楚乔乔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把平安当成自己的孙子。

楚乔乔趴在桌子上，用笔写下她要开一家小饭馆的可能性。

在农村开饭馆，最主要的是没有人流, 没有客源。她不担心自己的手艺问题，也不担心食材问题。楚家湾到处都是吃的, 拿盘嫩柳芽楚乔乔都能把它变成一盘清爽的菜，更别说楚家湾天上飞的, 水里游的这些食材了。

当然, 要吃龙胆鲍鱼是没有的。她开的只是农家私人小饭馆, 不提供那些东西。

如今人流是有, 可是也不多。她的家还在楚家湾的最后面, 剧组在的这段时间会吸引一些好奇的游客上门，就担心剧组走了之后再也没人了。

楚乔乔敲了敲自己的头，她有些魔障了。

只是弄块牌子放在外面，有客人来就做，没有就不做呗，反正她就算挣不到钱，开不了饭馆，这两年也是不打算离开楚家湾的。

还没想好具体事宜，大门突然被人敲响。

楚乔乔和刘阿姨对视一眼，平时像秀丽婶儿这些人来找楚乔乔，都是在外面吆喝一声，敲门也是敲得“邦邦邦”响，从来没有这样温声细语的。

楚乔乔像刘阿姨摆摆手，刘阿姨立即把孟泽推到屋子里面去。

楚乔乔起身整理了衣服，让平安就站在亭子下面不要过来，她才撑着伞去开了门。

一打开门，站着一个让楚乔乔意想不到的人。她穿着单薄的白色连衣裙，头发有些被雨水打湿了，身上没什么行李，只在后背背了一个小包。

楚乔乔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顿了顿才开口迟疑的问道，“楚明珠？”

楚明珠温和的笑了笑，“乔乔，我改了名字叫楚媛媛，以后叫我媛媛吧。在直播上看到你在楚家湾，就找了过来。我能进去吗？”

“当然。”楚乔乔不自然的笑了笑，侧过身让楚明珠走了进来。

“这就是....楚爸爸楚妈妈的家啊。”楚明珠环顾四周，像是感慨的说了一句。

楚乔乔跟在她后面，客气的说道，“是啊。我就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你冷不冷，要喝点热水吗？”

“好啊。”楚明珠说道，她弯身摸了摸平安的脸，笑着问道，“这就是孟泽孟总的儿子吗？”

“是啊。”楚乔乔端着水放到她面前，对着平安说道，“平安，过来。妈妈给你加件衣服。”

“你对他真好。”

“他是我儿子。我不对他好对谁好？”楚乔乔一边给平安扣扣子，一边漫不经心的笑着说道。

“你？”楚明珠，哦不应该叫楚媛媛了，她脸上表情变了几次，楚乔乔读不懂，也不想读懂。“对不起，你现在的命运本来应该是我要走的，包括嫁给一个植物人，被赶到楚家湾，还要照顾一个孩子.....”

楚乔乔皱皱眉，抬手打断她的话，然后摸了摸平安的头发，对他说道，“平安，你先去房间里看书好不好？妈妈要跟这位阿姨谈点事情。”

“平安不可以听吗？”平安歪歪头问道。

“不可以。”楚乔乔语气很坚定，每次这样说话，平安都知道他已经没有辩驳的机会了。只能拿着自己的小卡片还有故事书，撑起自己的小伞，走到房间里去。

等看不到平安的身影后，楚乔乔才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楚明珠，哦不，是楚媛媛。”楚乔乔干笑一下，“有些事情现在说也晚了。我们都走上定局，我“嫁”给了孟泽，而你只需要待在楚大山家里好好当女儿就行了。你没必要向我道歉，我挺喜欢这样的生活。”

“你是不是对我和爸爸妈妈有怨气？乔乔，对不起，今天我特意赶来就是跟你说这句话的。当初你离开后我才知道你被嫁到孟家。”楚媛媛咬了咬唇说道，“这些都应该是我要做的事情，爸爸妈妈养育我这么多年，我本来就做好一辈子待在孟家的准备，谁知道.......”

楚乔乔深吸一口气，本来打算看着原主父母的份上好好招待她的，谁知道楚媛媛依旧这个样子。

说实话楚乔乔心里对楚媛媛没有点儿埋怨是假的。当时原身刚“找回”时，楚媛媛每日以泪洗面，像个受了很大委屈的小可怜一样。该委屈的难道不是原身吗？

可是楚乔乔心里也知道“冲喜”这件事情，从根本上来讲就不关楚媛媛的事，她可能有点小心机，可是也改变不了楚大山和他老婆的贪婪和没有人性。

人性这个词最是复杂，有血缘关系的或许比不上每日朝夕相伴在膝侧的，楚乔乔心里清楚怨不上楚媛媛，只是心里看到她升起一些无法纾解的郁气罢了。

“你不必自责。”楚乔乔开口说道，“我嫁给孟泽，就当是还了楚大山先生夫妻俩的生恩，从此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楚乔乔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给你说实话吧，我也学不会那些拐弯抹角的东西。我见到你的确有点不高兴，可是我也知道当初抱错的事情，你我都是受害者。”

“我并没有觉得我跟着爸爸妈妈在楚家湾生活受了委屈，当时跟着楚大山回家也是好奇多一点。我想知道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长什么样子，他们先去，至死都不知道我不是他们女儿这件事情。我当时见到你只是想请你回来给爸爸妈妈上柱香，告诉他们一声。”

“可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在那里的时候，你总是很彷徨很不安，你总是哭。于是周翠红女士一直以为我欺负了你，我破坏了你们家的平静生活。”

楚媛媛开口想解释些什么，楚乔乔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理解你的心情。试想如果换成你突然出现在我家，我也会担心爸爸妈妈被你抢走。你出于本能也好，使心计也好，我都不怪你，我也都能理解。所以你没有必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会接受。若是爸爸妈妈还在世的话，他们也会希望我们两个过得快乐。我的话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媛媛愣在了那里，你把话都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她扯了扯嘴角“我不知道你会这样想，你能不怪我我就很开心了。”

“你开心就好。”楚乔乔笑笑说道。

两人都静默了，楚乔乔的电话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有点逼人的寂静。

楚乔乔从桌子上拿了手机，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她还是接通了，还没等到“喂”字说出口，电话那端的声音就像是机关木仓一样扫射过来。

“楚乔乔！你是不是故意出风头阴魂不散啊！为什么你就不放过我们！我把你生下来是欠了你什么吗？你就不能好好的待在孟家，为什么要出现在直播节目里？”一个嘶哑的又凌厉的女声，像是半夜打鸣又叫不出声音的公鸡。

楚乔乔把电话移远一点儿，静默的听着这位女士咆哮。

“楚乔乔，你不要以为不说话就行了。算我求求你，当初把你嫁到孟家是我们不对，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只要你照顾好孟泽和他儿子，伺候好二夫人，以后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啊？你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我还能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又跑到楚家湾那个穷地方，还把媛媛弄过去了！”

翠红女士终于说到她打电话来的主要原因了，楚乔乔早把声音开了外放，她一边静默的听着，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脸色涨得通红的楚媛媛，然后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冷淡的说了一声，“找你的。”

“妈妈......”楚媛媛被楚乔乔这一招弄得有点无措，她等周翠红说完才开口说道，“我是媛媛。”

“哎，媛媛啊。”周翠红女士的态度像是转了180°，若是没有刚才那一番话，楚媛媛说不定还会对这两个态度的不同沾沾自喜，如今却是又羞又尴尬。

“媛媛，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到楚家湾去了？那里又脏又臭，要不是查了你的手机定位还找不到你呢。媛媛你没出过门，怎么不让家里的司机跟着一起呀？”

“妈妈，我没事儿。你不用担心我，我都大学毕业了。我在乔乔这里呢，你放心吧。先不说了，挂了哈，等回酒店我再给你打电话。”

楚乔乔冷眼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点波澜都不起。

“乔乔，对不起。”楚媛媛把电话放好，“虽然知道你不需要，但我还是想说。”

“所以，你的道歉都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儿？还是为了向谁展示你的单纯善良？”

楚媛媛皱紧了眉，“乔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或许我的做法和爸爸妈妈的行为在某些地方伤害了你，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你不要随意揣测大家对你的关心好吗？我从得到你的消息开始就瞒着家里人过来找你，以前也去京市找过你，可是你已经不在那里了。我来只是想亲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毕竟我们之间有别人没有的牵绊。”

楚乔乔又吸了一口气，“大概你不会明白，如果你们想让我好过一点，就别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现在把这话告诉了你，你这么体贴，以后一定会不再打扰我了吧？”

楚媛媛瞠目结舌，“乔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