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了心里有些不大好受,但毕竟与韩萱没什么交集,这分不好受也就很快烟消云散了。然而没过半日,就有女弟子来带话,说是韩萱想叫她过去叙话。
月谣虽觉得奇,但也没有多想,干完了手里的活,如期赴约。
韩萱的房间里飘着极为浓重的药味,整个房间门窗紧闭,十分地压抑,这让月谣本就忐忑的心更添了几分沉重。她掀开珠帘的时候,韩萱正睡着,她睡得极其不安稳,眉头微皱,眼睫毛不停地颤动着,容色更是憔悴不堪,果真如听到的那般——油尽灯枯。
她想起最近一次见到韩萱还是在六年前的逍遥宫,那时候姬桓等人正对她的去留争执不定,而她是力主让自己离开的。才六年的时光,想不到她就已经耗尽了生命最后的火光,如朽木一样摧枯拉朽般地倒下了。
她站在一旁,不敢出声打搅她。
许是感应到了房间里有陌生人,韩萱很快就醒了,月谣看见她一双浑浊的眼睛无神地在房间里搜寻了一番,过了很久才看清了自己。
月谣感到有些奇怪,细细看去,竟发现她的眼睛已近半瞎。
“很惊讶?”她苦笑一声,“我天生能窥探天机,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先是眼睛,然后是性命……”
月谣不知如何接话,便没有说话。韩萱望着她,道,“你长大了,真美。”
“……”
“知道我为什么要叫你来吗?”韩萱的眼神变得缥缈起来,明明看着月谣,却又似乎没在看她,她沉默片刻,低哑地说,“为了……逍遥门的未来。”
月谣听得云里雾里,只听她咳了几声,道:“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疑问,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你可以问我,想问什么都可以。”
月谣见她咳得厉害,赶紧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伺候她喝了一些后,才迟疑着相问:“师姐从一见我就抱有敌意,方才听师姐一言,似乎是我将来会对逍遥门不利,不知……不知日后我会做什么?”
韩萱被她半抱在怀里,听到她这么问,笑了一下。
“不……你不重要,逍遥门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人会为了你,做出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而这件事,牵动天下。”说完这番话,她忽然极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发出受伤的困兽般地呻吟。
“师姐!”
韩萱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一把将月谣推开了去,整个人趴在床头,不住地呕血。月谣见到这样恐怖的场景,心里发怵,连连问她哪里有药,然而韩萱哪里有气力回答她,她正要出去求救,衣角却被韩萱牢牢抓住,一回头,韩萱已经停止了呕血,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就像鬼一样。
她颓然躺回床上,久久才恢复过来,侧头看着月谣,那眼神,就像一个疯子。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月谣站在一步开外,从未见过这样的韩萱。只见她在枕头下疯狂地搜找出一把匕首,一把拔去剑鞘,将刀柄对着月谣递过去。
“拿着它,拿着它……它会告诉你!快,拿住它,快啊,你……你不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
月谣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此时的韩萱眼睛里闪烁着的疯狂的光芒深深震撼了她,让她无暇多想,顺着韩萱的意思便接下了匕首。然而韩萱在她拿住刀柄的一刹那便陡然发力,猛地往自己心口扎去,那一刀是韩萱最后的气力,匕首全数没入心口的时候,鲜血就像泉眼一样喷满了月谣的脸,伴随着韩萱最后的话,疯狂地传入月谣的耳朵里。
“当年你就应该离开的!至少现在你还能留住一条命!莫要怨我,莫要……”
她说不完最后的话,片刻便气绝了,唯有那心口的血仍旧喷涌,喷湿了月谣的脸、衣襟……被衾、床榻乃至整个地板都鲜血横流,宛如一朵盛开的妖冶之花。
刹那间十二岁那年夜晚的经历闪电一般击中了月谣,她猛然扔掉了匕首,连连倒退,最后摔倒在地,面色惨白、心绪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