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桓没有言语,脑海中想起了韩萱说过的话,复杂地看着满脸希望的月谣……当时她用变数二字来形容月谣,他本不愿意将月谣与大奸大邪之辈联系在一起。可方才月谣仅凭自己一句话,便推断自己知道她没有作弊,足以见她的聪慧心细。且她在第二关考试中,身受重伤却仍然坚持到最后一刻,亦可见心性之执着坚定,非常人能比。但是她从小受尽磨难,在社会的底层摸爬滚打,遇事定只知利害不知正邪。
一个聪慧、执着却无正邪观念的人,若是将来得到机遇,祸乱天下也未可知。看来真的如韩萱所言,不能留。
他道:“你文试作弊,是事实,无资格入逍遥门。与你一百两已是我宗仁至义尽,明日你若不走,便只能将你赶出去了。”说罢转身就走。
月谣呆呆地看着他离开,半晌才摇晃着后退了半步,颓然垂下了肩膀……
第二日一早,照春领着月谣离开春秋宗,本准备了几句宽解的话,见她脸色颓败,便烂在了肚子里。
二人行了很久,已至逍遥门边界,月谣怔怔地看着黑气翻涌的终极渊,心头涌起无数不甘,却不得不尽数吞下。
“月谣姑娘,我带你出去吧。”照春伸出手,欲帮她拿行李,却听前方急急传来一声慢着,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个南冥宗的女弟子快步行来。
二人打了个照面,互相道好,那女弟子道:“照春师弟,掌门要请月谣姑娘问几句话。”
原来齐诗华终觉得此事蹊跷,告知了文薇,文薇怀疑姬桓有意刁难月谣,便说动师父亲自审查此事。
月谣被带到逍遥宫,不同上一次,南冥宗诸多弟子都在,春秋亦有姬桓、韩萱以及齐诗华一等新入门的弟子。尤其是韩萱,由于体弱,特意被安排坐在一旁。
掌门问询了姬桓事情的大致情况,点了点头,又问下方跪着的月谣。
“此事你可有辩解?”
月谣正苦于无人为她主持公道,当即道:“有!”
“你且慢慢道来。”
月谣叩了一个头,恭恭敬敬地道:“掌门明鉴,考试时,小女坐在最后一个,明月姐姐和诗华姐姐虽然分别在我的正前方和右前方,可当时座位之间两两至少有一丈之远,我即使要偷看也根本看不到,谈何作弊?掌事师兄以我的答案与明月姐姐和诗华姐姐的释义有些相似而认定我作弊,小女不服!”
掌门看了一眼姬桓,姬桓立如柏松,面上并无异色。他呵呵地一笑,“桓儿行事稳重,他做什么事都必有理由。你说你不曾作弊,不妨就此说一说,何为道?”
月谣对上掌门慈祥和蔼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嘴,一时面有难色,似乎无话可说。
姜青云在一旁凉凉地一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倒是始终没有说过话的韩萱忽然起身,对掌门行一礼,对月谣道:“月谣姑娘不说话,可是不知何为道?”
月谣这是第一次看到韩萱,她因身体虚弱故而从未在新弟子面前出现过,初一见面,还以为是南冥宗的弟子。她道:“非也。道之所在无边无际,广至天下万物、过去未来,小至砂石尘埃、弹指一瞬,皆各有道法,小女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掌门笑眯眯地,示意韩萱回去落座,对月谣道:“那就从头说起。”
明月甚为担忧,之前文试时,她觉得这个题目十分简单,从小到大读的书里,对道的释义有着固定的说法,可真让她从道的源头说起,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月谣如果要想证明自己没有作弊,就要说出一番别样但能令人刮目相看的释义来。
她读书不多,这谈何容易!?
“小女鲜少读书,唯一的机会就是小时候书塾里,一位姓秦的先生闲暇时间所教授,因此无法引经据典、辞藻华丽,若是掌门觉得小女说错,万望原谅。”
掌门点点头。
月谣深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来:“祖师有云,道之起源,乃是虚空无物,无边无际、无过去未来的混沌蛮荒。‘无’生‘有’,因此万物始兴,因此‘无’乃是万物之母。”她观察着掌门的容色,并无任何表情,继续道来,“万物兴旺发达,有始有终,有因有果,盈则亏、亏转盈,这是道的规律。日夜、阴阳、正邪……诸如此类,纷纷构成一个整体,无数个整体便是万物。无夜何以谈昼,无阴亦无阳,无邪也无正……所以,夜之尽就是昼,阴之极就是阳,邪之盛便生出了正。阴阳相生、正邪相刑,这就是道的本质。如今天下,妖魔频出,阴阳混乱,天下人纷谈天道,哀叹天道无公,却不知天道视万物平等,众生皆循此理。天下若无阴何来阳,若无邪,正道又如何依存?”
姜青云呵斥:“无礼!竟敢口出妄言!”
月谣并不理会他,直直地盯着掌门,然而他镇定如常,并不为她这番言论所动。他闭上眼,拂袖道:“说下去。”
“道从无到有,又将从有到无,如此反复,从不停歇。其中所有的万物本源都是同一的,都是‘无’。今日草木为草木,明日草木为山河;今日白云是白云,明日白云是狂风……大千世界数十亿红尘,万物兜兜转转,本源不动,莫不如是。所以,在道中,万物即我、我即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