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诊疗室,杨丽娜就上下仔细地看着我,神情有些激动地说:“小毛贼!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我笑道:“是啊,变黑了,瘦了,丑了!”
杨丽娜连声道:“不不不。你身上更有兵味儿了!很浓的兵味儿!”
我道:“谢谢你的赞美。这种兵味儿,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
杨丽娜收敛住笑容:“我能明白。学兵队的训练很艰苦,很艰苦。一开始我真担心你会打退堂鼓。现在好了,你坚持了下来。我真为你高兴。好了,先给你瞧一下伤势。你先躺过去。”杨丽娜指了指靠近墙壁的诊疗床。
我苦笑:“我……其实……还是换个男的过来给我看吧!”
杨丽娜再次提醒道:“记住,是医学角度!”
我道:“你是医生,能站医学角度。我,我站不了。我嫌害臊。在一个女人面前脱裤子,那也太……”
杨丽娜轻叹了一口气:“李正你听我说,我给你看病,不带有丝毫的……”似乎没有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因此转而道:“你也见了,那几个卫生员是什么状态,他们几乎连医药常识都不懂。我亲自给你看病,是我------”
我打断了她的话:“是你觉得你亏欠我,所以想尽一切可能弥补我,对吗?”
杨丽娜轻咬了一下嘴唇,面色有些窘异:“不,不全是。”
我看穿了她的心思,强调道:“其实你不用对我有什么愧疚,本来就是我的不对!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恢复了。可你不信。好吧,今天就借这个机会,了却我的一桩心事。让你看看,其实我一直在欺骗你,我在一年以前就已经恢复了,恢复了!”
杨丽娜愕然地望着我,嘴唇轻启了两下,却欲言又止。
我主动地躺上诊疗床,解开腰带扣儿,将裤子往下褪了褪。
我承认,此时此刻,我没有一点要亵渎杨丽娜的意思。我只是想竭力地证明,我的确已经恢复了正常功能。尽管这样做显得很滑稽。但是我不想让杨丽娜一直觉得像是亏欠我什么似的,我不忍心再欺骗她。我要让她知道真相。
以前,我总觉得,这是制约杨丽娜的最佳武器,只要我不说出真相,杨丽娜就会纠缠我一辈子,一辈子对我心存歉意,她是一个勇于负责的女孩,她甚至会因为自己的冲动付出应有的代价,甚至是以身相许。我这天真的想法,曾经一度地让我觉得自己很伟大很幸运,让一个惊世骇俗的军中天使,天天围着自己转,那是一种怎样的成就感?
但后来我渐渐想通了。我为什么要因为一己之私,将痛苦和罪孽强加到别人身上?尤其是像杨丽娜这样的善良女子,我怎么忍心让她天天因为我的事焦头烂额?
所以,我一直期盼着,她能相信我。相信我已经恢复了的事实。
杨丽娜镇定了一下情绪,走到跟前。
刹那间,她呆住了!
一股白亮的东西,在她眼睛里直打转,以至于,轻轻地滑落,在脸颊上缓缓地流淌着。
杨丽娜显然是被我那严重的伤势吓坏了!
或许我早已习惯了那种血淋淋的场面,那溃烂的部位,甚至还散发着一股恶臭。哪怕是天天清洗,仍然无法掩饰。
按理说,杨丽娜是医生,再血腥的场面,她也应该见过。但她却为我流下了眼泪。
我能感觉的出来,这是一种真真切切的关心。
杨丽娜扭过头去,轻拭了一下眼角处的湿润,重新转过身来,镇定了一下情绪,一边伏下身子仔细观瞧我那处的伤势,一边冲我兴师问罪:“小毛贼!你看都溃烂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些过来治疗?”
她的话里,带着一种轻微的哭腔调。她是在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一股暖流涌进了我的心里,我安静地望着她,说道:“能坚持就坚持了,什么病都往卫生所跑,容易给领导留下不好的印象,吃苦性不强!”
杨丽娜用手轻轻地拨拉着我的双腿,分开的角度更大一些。她近乎是义愤填膺地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中队为了评先进,置战士们的健康于不顾。有病了不让就医不让看病。拿战士们的身体健康,去换得那一纸的虚荣,换得所谓的先进。这是一种心理崎形,是一种管理崎形!特卫局,包括很多部队和单位,都存在这种情况。回头我要写份报告上去,纠正一下这股不良的风气!”
我再次感受到了她善良的心地。由于受评功论奖和量化管理的影响,很多单位都在极力地控制着战士们看病的权利。作为一个医生,尤其是部队的医生,这种现象会让她的工作更悠闲更轻松。但是从职业道德的角度上,杨丽娜并不愿意享受这份清闲。她心系的不是自己,而是所有战士们的身体健康。
她不仅漂亮,还善良,拥有一颗真实的爱心。
杨丽娜的脸距离我溃烂的部位很近,以至于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她越是仔细地察看我的伤情,我心里却是过意不去。我觉得这样是对天使的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