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好。』
蒙仲暗暗说道。
虽然他是道家弟子,但他对孟子所述的“仁政”、“重民”等主张却颇为认同。
想当年的滕国,远远比宋国弱小,但却让宋国吃足苦头,就是因为滕弘、滕虎父子施仁政、得民心,以至于当宋国进攻滕国时,几乎所有的滕人都帮助其君主抵挡宋军。
虽说最终滕国还是被宋国攻灭了,但那只是因为两国的实力相差太大,并非民心的问题。
而现如今,虽然宋国不如齐国强大——可能要两个宋国才能堪堪与齐国持平,但倘若王室能得到民心,齐国未必就能将宋国怎么样。【ps:宋国的经济与jūn_duì其实都比燕国要强,只不过处在四战之地,周围被齐、魏、楚三个强国包围(都是称霸过中原的强国),除了像历史上那样向北进攻卫国(即赵武灵王默许宋王偃吞并卫国),否则实在是很难对外扩张,不像燕国偏处一隅。】
但遗憾的是,如今的宋国君主戴偃并非是一位注重民心的君主,不过好在太子戴武的品德优秀,就像惠盎曾经所说的,他将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太子戴武身上。
确实,太子戴武的确值得惠盎寄托希望,哪怕是蒙仲,对这位太子的感觉亦相当好。
彼此说笑了一阵后,太子戴武问蒙仲道:“蒙卿,你说齐军明日还会来攻城么?据我所知,这两日士卒们已是带伤上阵,再这样下去,恐怕……”
听闻此言,蒙仲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太子戴武说的没错,由于这几日齐军连番攻打城池,一日也未曾间隔,这导致城内的宋兵伤员越来越多,以至于到最后许多士卒只能带伤上阵,就连他蒙仲本人,左臂亦曾被一支箭矢射穿,更别说其他人。
想了想,他宽慰太子戴武道:“太子放心,我觉得这样的攻势,齐军亦难坚持许久。今日我在城上观望,发现齐军士卒的攻势已经较前几日减弱了许多,想来这几日的连续进攻,齐军亦负担极大,只不过那田敬不肯给予我等喘气机会,是故才加紧攻城……最多再一两日,齐军肯定先支撑不住。”
“但愿如此。”
太子戴武惆怅地点了点头,旋即他问蒙仲道:“对了,蒙卿,盈之叔麾下的士卒,你为何留下三千人不派其守城?虽说人数不多,但若是有这三千人参战,城内的士卒也好稍稍得以喘气……”
他所说的,即前两日赶来回援逼阳的戴盈之。
毕竟田敬与田触、田达二人共同率领六万齐军攻城,而方式逼阳的兵力才一万八千人,在这种情况下蒙仲自然要召回戴不胜驻扎在枣林的六千兵力,毕竟算算日子,戴不胜、戴璟、乐毅等人早已攻入了齐国腹地,且田章也没有什么迹象再派兵前往郯城,此时再让戴盈之驻扎枣林,说实话意义不大,还不如调回逼阳,防止齐军攻破这座城池。
但在戴盈之率领六千兵力返回逼阳之后,蒙仲只让其中一半参与守城,其余另外三千人,他却让戴盈之按兵不动驻扎在城郭内。
一来是齐军攻城的力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其实是越来越弱,并不需要派上全部六千名兵卒;二来,是蒙仲希望留下一支完好无损的兵力,以防不时之需。
比如在齐军撤退时,趁机追击齐军,趁势收复滕县、薛邑什么的——那些都是他宋国在这场仗中丢掉的国土,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被齐国占据?
不错,蒙仲的想法可不单单只是击退齐军,他还要齐国把在这场仗中所攻占的宋国城池全部吐出来,叫齐国损兵折将却得不到丝毫回报,只有这样,齐王田地下回进攻宋国时,才会掂量掂量。
次日,也就是七月二十一日,齐军连续第六日进攻逼阳城。
在下令进攻前,田敬再次于阵前,用重赏来激励麾下士卒的士气,并且在此前的基础上再次提高。
比如说,打下逼阳后,全军每名士卒赏赐二十枚刀币,率先攻上城墙的前两百名士卒,每人赏赐田地三百亩、房屋两间、铜三十斤。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能挤进那两百人的名额内,足够八口之家富足的过往这辈子了。
可想而知,田章、田敬二人想要打下逼阳城的迫切。
在这份重赏之下,齐军士卒们重新抖擞精神,但奈何连日的攻城,他们实在太疲倦了,以至于他们对于赏赐的欢呼声,远远不如首日来地响亮。
而对此,田章、田敬二人也没什么办法,毕竟事已至此,他们也只有硬着头皮强攻城池,祈祷今日能够攻破城池——最起码让他们看到攻破城池的希望。
“进攻!”
随着田敬一声令下,齐军如潮水般地涌向逼阳城的北城墙。
不得不说,这场仗打到这份上,阵型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或者说齐军士卒们已经没有那么精力来维持阵型,他们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即进攻!攻上逼阳城墙!
“放箭!”
随着站立在城上的桓防一声令下,部署在城内的弓弩手亦当即利用抛射射杀城外的敌军。
不得不说,弩手们还好,可是弓手们,这几日连续的拉弓,导致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弓手们一个个手臂肌肉拉伤,以至于平时端个东西双手都颤抖不停,但此时此刻,他们紧咬牙关,不顾双臂的酸痛,使劲浑身力气拉开弓弦,直到精疲力尽,整个人瘫倒在地。
“嗖嗖嗖——”
一阵阵连绵但不整齐的箭矢,三三两两地落在城外的齐军士卒头顶,无论是精准度还是射击距离,都比较前两日逊色了许多,没办法,城内的弓手们已然精疲力尽,纵使经过了一宿的歇息,但由于肌肉拉伤,使得他们在仅仅射了一两箭后,就彻底失去了作战能力。
关键,还是要看城墙上的宋军步卒。
“砰砰砰——”
“砰砰——”
一架架长梯,被架在城墙下。
见此,似边寇、向恺、桓防、蒙虎扼守城墙的将领们,当即指挥士卒用檑木往下砸,但还是无法阻挡齐军利用长梯攀登上城墙。
“齐军攻上来了!”
“白刃!”
几乎在同一时间,边寇、向恺、桓防、蒙虎几人指挥着附近的宋兵堵在城墙,不顾头顶上敌方箭矢的危险,用手中的兵器刺向企图攀爬上来的敌军士卒。
“砰!”
“砰!”
一名又一名士卒从城墙上摔下,或是齐兵,或是宋兵,那场面的激烈程度,比较前几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来今日是齐军的‘最终一战’了……』
蒙仲深深看了一眼城外齐军的本阵。
鉴于这两日齐军的攻势一日比一日弱,他原以为今日亦是如此,可没想到,今日这场仗才刚打响,齐军就展现出了堪比首日的作战能力。
这无疑意味着今日可能齐军在这几日连续攻城期间的最后一次尝试,只要能挡住这拨攻势,彻底失却锐气的齐军就只能整顿歇养。
『既然如此……』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蒙仲当机立断地下令道:“齐军已是强弩之末,只要挡住这拨攻势,齐军自退。传令下去,命戴盈之率其三千兵卒立刻上城墙防守,这会儿决不能在气势上被齐军压制!”
“喏!”
左右士卒立刻飞奔城内。
而此时,城外的田敬亦在观望着战况。
忽然,他下达了全军进攻的命令,试图用人海战术击垮逼阳城。
可就当他派出的第二波jūn_duì才堪堪抵达城下时,逼阳城墙上亦忽然涌出了许多宋兵,这些宋兵将整个城墙挤地满满当当,以至于齐兵根本没有空间立足,往往刚攻上城墙,就被三个方向的宋兵杀死,连带着尸体亦充当檑木丢到城下,砸倒一堆齐兵。
只见这些宋兵出手快、行动迅速,根本不像负伤的样子,显然正是蒙仲预留以防不时之需的那三千名兵卒。
这三千名士卒的到来,使得齐军的攻势再次被宋兵压制。
“又是这样!”
瞧见这一幕,田敬恨恨地一拍所在战车上的栏杆。
瞥了一眼恼怒的田敬,田章皱着眉头继续望向逼阳城。
他知道,那些增援的宋兵此前都驻扎在城郭内,算算他们增援城墙的速度,也就是说,这边田敬刚刚下令全军进攻,对面逼阳城的主将就已经征召了伤兵参与守城——可能还要更早。
『对战况把握地相当精准啊……莫非是通过我军士卒今日攻城时的气势,判断出我军将在今日展开最后的猛攻,因此在田敬下令全军进攻前就早早召唤了城内的伤兵么?真是个了不得的家伙……』
想到这里,田章稍微犹豫了一下,旋即对田敬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强撑了!”
田敬愣了愣,顿时就明白了田章的意思,当即再派人传令道:“传令前军,全部压上,那么长一段城墙,我不信宋兵能全部守住!”
在田敬的命令下,其余几个方阵的齐军亦迅速涌向逼阳城。
截至目前为之,田敬带来的四万齐军,已经在连续五日的攻城中战死了万余人,在刨除掉重伤的士卒后,约只剩下两万三千左右的兵力。
而这两万三千名士卒,此刻被田敬全部派上战场,同时同时对逼阳城的整个北城墙展开猛攻,以至于放眼看去,整个北城墙上到处都是利用长梯攀爬城墙的齐兵,仿佛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
蚁附战术,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