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一幕她只觉心烦,顿时大吼了一声:“闭嘴!都把嘴闭上!我问你们怎么回事!”
说也奇怪,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李芙蓉的嘴也不利索了,根本来不及辩解,这农妇就抱着孩子断断续续又说了一遍,早前她不过是乡下的一个普通农妇,因为在小河沿边城卖鞋底,遇见过这位二夫人,因为孕期相仿,二人就多说了几句话,也时常受她照拂。
原来也没有再多交集了,可她先生了儿子以后,二夫人又叫婆子送过银两给她,她自然是感激不尽,又过几日,听闻她出了城边,却到了她家里来,这位夫人说将军不在,她想去寻夫刚好路过,接生的婆子都带着在身边,突然就受不住了。
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孩儿,白白净净的,她是说了句客套话,说自己要有个姑娘多好。
然后这位夫人支开了别人,给了她一小包银子,那可是好几年都花不完的价,她说她需要一个儿子,不然在将军府站不住脚,说将军家里也只有女儿,只要她同意交换,日后孩子大了,就把孩子娶进府里,一辈子荣华富贵。
她和丈夫都是老实的人,原来家里就有个儿子了,怎么想怎么享福,这就鬼迷心窍答应了她,谁曾想家中大儿子去年到河边玩耍溺水死了,家里只剩个妞儿她就想小儿子了,来之前也想就带着孩子来看看,但是李芙蓉走了以后就没有动静了,越想越是害怕,这就带了孩子过来寻她。
一路人带着的银子都花光了,好容易到了京城遇见个贵人,还没等高兴两日呢,身边的东西都丢了,客栈把她和孩子赶了出来,她也就是在街上讨口吃的功夫,妞儿就被人拐走了,她找了几天,都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个农妇,连官府的大门都找不到,她以为她死都见不到儿子了……
这回说什么也不能再离开孩子了。
郭敏十分无语,虽然刚才她已经猜到了,但也没想过竟会这样。
郭柔扶着母亲,怯怯地在旁边说道:“不是我娘的错,那天我在大帐外都听见了,爹……将军与别人说,要是个女孩儿孩子留下,养在别人名下给我娘的银子就打发了,要是男孩就带我娘回京,说好歹有后了。”
说这句话,也就意味着此事是真的了……
郭守义一脸颓色,退了两步才靠在墙上。
他看着郭敏,郭敏也看着他,忽然悲从心来。
男人捂眼,不忍再看:“我对不起你娘,是我错。”
郭敏只是冷笑:“也许现在这样不是你想要的,但这不是你自找的么!”
她想起郭爷爷活着的时候,总是念叨的那几句话,目光扫过地上跪着的一干人等,原来对这些人的恨意,也都散了去,恨她们什么呢,可怜。
叫了玲花进来,这就领着农妇去换下衣裳,收拾收拾等雨停了好送人回去。
又在角落里把看热闹的红曳给抓了出来:“你看看她的腿,能治好吗?”
红曳奇怪地看着她,就连郭守义也是诧异,地上那母女更是抱成了一团,郭敏看着她们:“我娘常说人间自有天理来报,一报还一报,我小的时候不懂,现在忽然想起来,真是这样。我爹负我娘,因此有这一报,这女人做了阴损的事,也因此有一报,而这一切又因我爹起,他对她也不起,郭爷爷死了,我打折了她的腿,如今也瘫了这么久,如果这样赶出郭家,终是我造的业,你总说能治,医治好了,就爱哪哪去吧。”
李芙蓉大惊:“不,别赶我走,我们娘俩离了将军不能活啊!”
郭敏偏头看着不动于衷的亲爹,只是笑:“我娘若在世上,你连这个大门都进不来,现在住了这么久,也该知足了,从哪来回哪去,从前怎么活现在就怎么活吧!”
武红曳笑:“大小姐好度量,红曳姑且一试。”
外面大雨滂沱,窗户上啪啪地都是雨声,不是郭敏心软,是这些人已经无关紧要。
她唯一在意的,是那个小小的女孩儿。
那么小的孩子,被人拐了去,会有什么样的人生?
能不能活下去、亦或吃遍人间苦难?
光一想起,就心疼。
想到自己也是早早没了娘,更升起了一股恼意来,回头瞪着她爹,恨不能给这些人都撵了出去:“还不派人出去找?你想一辈子都这样?”
郭守义:“敏敏……”
她转头:“好歹我已长大,懂得做人的道理,你自己的烂摊子,你自己收拾干净。”
说着已经走出里间,早有婆子递上了伞,这么大的雨即使打了伞也没多大作用,郭敏再不管别人,撑伞走了出去。
雨线砸在她的身上,她伸手遮着脸,加快了脚步,她需要回房静静。
当然,这只是她想,一到前院,远远地就瞧着大雨当中,还站着个人,李刃那个疯小子还在雨里站着,徐三杰拿着把伞却是遮不住多少,两个人浑身都淋透透的了。
这么冷的天气!
她立即冲了过去:“李刃!你疯了在这站着!”
少年见到她,甚至还笑了笑:“从前每一次都是你赶我走,你不喜我跟着你,你不喜我与你站在一起,现在你更有理由撵我,我还等着你开口,就这一次,只要你让我走,我就真走,以后再不来。”
大雨当中,他脸色苍白,只怕是从刚才一直站到现在。
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贵妃懒理于他,还和她住过一段时间,好容易将养了现在,怎还糟践身子,郭敏顿恼,把伞摔了他的身上,头也不回地走了:“赶紧给我滚蛋!”
胸腔当中都是滔滔怒火,大雨也浇不灭。
她走开几步,听见少年扬高了声音喊她:“郭敏,我这就滚了啊。”
她顿足,在雨中回头,他又说道:“我滚了啊,滚远了就不回来了啊。”
看着这个一直陪伴着她的少年,郭敏对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再次转身,她心如刀绞,忽然也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