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朝廷也不欲暴扬此事,以免江南人心浮动。”
“是啊。”
“但你有没有想过,发生了这么大事,能瞒得过去吗?”
陈肱不能回答。
宋九并不是怀疑或怪罪他,讲道理嘛,陈肱用心也是好的。他又问道:“不怕犯错,就怕犯错了不知改悔。而且因为种种不公,江州余下百姓心中愤怒。这个愤怒扩散,江州是一州,但背后是江南十几州,几十万户几百万黎民百姓,我能不怕吗?”
“宋公若执意这么做,有点难了。”
“我想做什么?”
陈肱语塞。
“做肯定做的,是矫正,”宋九道。不但要矫正,还不能弄出太大的纠纷,还不能暴扬官兵之丑,实际真的很难,所以宋九这才有种种安排,又道:“江州很难,官吏,百姓,厢兵,绞在一起,说不定能将我生生架成一个傀儡,但你认为可能吗?”
陈肱不敢回答,但在心中想,傀儡未必,不过想要夺回实权,真的很难。
“你心中想法错了,”宋九看着他的脸色说道:“前几年朝廷争得很厉害,那个层面太高,心机太深,非我能敌,故我一度力求避开,但我想法太天真了,不是我想要避开就避开的,最终我依然卷了进去。”
若往江南深处去,也许一些大户人家不清楚,不过江州不同,它是重要的港口,虽宋朝禁止通商,民间私商继续络绎不绝,作为当地望门的家主,因此陈肱能听到一些宋朝消息。包括赵普与赵匡义的恶斗,少量宋九的事迹。
宋九继续道:“那场恶斗中我没有避开。成为许多人的棋子,有的人想利用,有的人想除去,我不想利用,但还是被利用了,我不想被除去,可一度还是很危险,若非我对朝廷有一些作用。现在可能被抛尸长江。可是反过来想,在那场恶斗中,能摆上台面的棋子有多少?是张知州吗?”
明起乐了。
宋九虽说得隐晦,但还是好听懂的,做棋子肯定是一件不舒服的事,不过能做那个棋子的人并不多,许多人想做还没那资格。
“我存活了。还成了国公,又来江州救急,当真是我对朝廷还有一些作用?”
陈肱终于听明白宋九的意思,在那个层面上的斗争能存活下去十分地不容易,不但有才干,也要有心机的。张古二人又算什么。
宋九又道:“能在那争斗中做棋子,就能在江州这块地方做下棋者。”
“我懂了,请宋公吩咐。”
“江州城中百姓能有多少活下来的,城外百姓有多少活下来的?”
“有,城中百姓活下来的不多。一部分战死了,大部分杀害了。还有少数百姓逃出城,就不知道他们逃到什么地方。至于城郊百姓活下来的比例更高一点,但也不多,大半百姓因为官兵到来,匆匆进城,遭到戗害。还有一部分百姓在官兵追杀溃逃百姓中被杀害。现在城郊百姓几乎都是江北来的百姓。”
“这个我看过了。”宋九心中有些灰暗。
曹翰大军亲临时,还没有暴虐行为,城外还有部分百姓的,他们心惊胆战的继续耕种,那时就有一些荒地了,越离城池近荒田越多,但离得远,甚至有部分百姓将麦子抢割上来,还载了水稻,种了豆粟。随后宋军入城,杀害开始,百姓逃亡,江北百姓过来圈地,因为无人管理,庄稼长势都不大好。许多村庄皆成了**,今天过来与陈肱会面时,宋九在路上刻意用讨水的名义进了几个村庄察看。看了后心中冰冰凉。
“那么有多少百姓回来了?”
“有,一些百姓听说官兵走了,回来要房屋与耕地,但没有答复,许多人为了存活,又离开江州。”
“湖口那边可有江北百姓过去?”
“也有,湖口那边有许多前唐屯田,以及无主耕地,但那边矛盾没有江州这边多。”
“那我就清楚了,现在吩咐你替我办一件事。”
“请指示。”
“张古二人接受贿赂,肯定有账册,我想请你替我将它拿到手。”
“这个不行哪。”
“我既然要你替我办这件事,会替你创造一些条件,本来我想多看几天,等妻子来江州才交接,现在提前交接了,三天后我会交接,那时候我会有些布置……”宋九将他的计划说出来。
“这样啊……”
“非是为你们,明洞长替我做事,我会承诺替他恢复江南国学荣光,你替我做事,我会给你族人带来许多好处。”宋九说完了,翻身上马,但这一回他们三人是分开的,郭二回江北,他与王枕去德安。
看着他们离开,陈肱担忧地问道:“能成吗?”
“我们也是棋子……”明起苦笑道。赵普与赵匡义恶斗,赵匡义大获全胜,赵普安然无事,顶多失去一些权势,还是继续呆在洛阳与孟州享清福,安然无事。然而那些棋子呢?有的死了,有的倒台了,窃国者候,窃钩者诛,这是古今往来的定律。
但现实逼得他们不得不当这个棋子。
……
“娘子,你看,这些稻子长势不错唉。”如儿说道。
“江南是膏腴之地啊。”成伯道。
“我指望着它。”
“娘子,这件事办好了,丁家再有怨气,那就是他们的不是,娘子可以回娘家了。”
“成伯,我也不知道。”刘氏脸色黯然,就是回娘家,这个克夫的包袱也卸不下来,她又说道:“并且我心里面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娘子,什么不好。”
“那个店,这些地终是来路不明。”
“你不要听那个驿使之言,官府都认可过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如儿道。
刘氏哂然一笑,也许是自己多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