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不好了!李高那小子跑了!现在这个女人……”陈铁等着听覃璜的话,可是那天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不是覃璜不说后文,而是,他一转身,就看见了一群人朝着自己走来。
最前面的人脸上露出焦急的情绪,待到视线定位到自己身旁的女人时候,眼神气极变得有些猩红。
覃璜看着后面走进来,比自己还高的人,他们一群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动作整齐训练有素,一看就是练家子出身的。
“喂喂……?”陈铁在这头着急得喊着。
只听见那边覃璜似乎是没气的声音。
“老大……我们、我们完了。”
覃璜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就被保镖给缚了起来。
而言衡却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覃璜,径直的走到了躺着的人身边。
言衡不知道为什么,双手突然间有些颤抖。
他的视线从地上的血移到了宴清歌的脸上,然后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还有气,他一把将她狠狠的抱在了怀里,然后细细的亲着她的头顶。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言衡说着说真,声音颤抖了起来,“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他断断续续的一直重复,直到带着宴清歌出了门。
医院里,宴清歌刚被送进了急诊室,言衡坐在外面,神色有些颓废。
他心里一阵后怕,刚才如果自己去晚了,后果会不会……幸好,幸好……来得及!
“老板,喝杯热茶吧!”张荣递了一杯茶给言衡。
言衡摇了摇头:“不要了。”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急诊室上面的红色亮光字体才熄了下来,紧接着,几个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领头的医生摘过了面上的口罩:“病人手腕上的伤,我们已经缝合了,失血过多,但是已经救治过来。”
言衡听了松了一口气。
医生紧接着说道:“但是,在替病人治疗的时候,我们发现病人存在先天不足的情况,而且发烧了十几天一直没有褪去。这才是问题的所在。”
“病人的高烧是由病毒感染(金黄色葡萄球菌感染)引起的,一直高热没有得到缓解,而且治疗不及时,身体失血过多,体质常年来虚弱,导致病情加重,形成了败血症。”
“但是由于病人对抗生素过敏,只能保守治疗,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用同情的眼光看了言衡一眼,这种事他们见多了,只是今天送来的病人手上被割开了,又听说可能喝了卸妆水,洗了胃,这简直是一心求死啊!只是割腕死不了,喝卸妆油死不了,最后死在了败血症上。
言衡顿时愣在了原地,他一动不动的问:“张秘书,刚才医生的说你听清楚了吗?”
张荣看着言衡的样子,有些不忍心,但他还是回答:“听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宴清歌,救不活了?”
张荣低下头,没出声。
“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言衡一把揪起了张荣的衣领,吼着出声问。
张荣耳膜被震动了一下,索性断了言衡的念想:“是,救不活了!”
言衡松开了张荣的衣服,喃喃道:“是这群医生太无能了,才不会呢!她说了要陪着我一生的,怎么可能救不活呢?我要找郑医生,对,郑医生……”
言衡说着就打开了手机:“郑伯伯……我姐姐……不,她要死了……我不相信……”
他开始慌张了起来,最后竟然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出口,手足无措的直接将手机不小心摔在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张荣走到了言衡的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生老病死,这是自然的定律,谁都改变不了。”
言衡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说一句话。
宴清歌从急诊室出来之后,转到了普通病房。
败血症造成了肠道感染,伴随着腹痛、呕吐的一系列症状。
她初始到觉得没什么,可是后面,情况越是严重,她甚至连坐都坐不起来。
躺在医院的这三天,言衡一直陪着她的身边,就连她上厕所,都是言衡陪着她到厕所门外,生怕她再跑掉似的。
“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该我了。”言衡总是这么说,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肯透露。
只是宴清歌很清楚,她在这个世界上所待的时日无多了。
在医院住的第七天,她一早醒来,就吐了一口血。
言衡看着落在床单上的血,像是受了刺激一样,急忙的喊护士换床单,情绪到了崩溃的地步。
护士都有些害怕的换了床单,急忙的跑走了。
宴清歌躺在了床上,看了一眼外面的雪 :“今年冬天的雪,落得真大……连下了七天……咳咳……”
言衡挪个小凳子,坐在床边,将头轻轻的靠在了宴清歌的被子上,轻声回答,似是害怕惊扰了死神:“是啊,很大。”
“我走了以后就将我埋在席家吧……”
宴清歌还没说完,就听见了言衡低声笑了起来:“你想走?”他反问了一句,接着说道,“你想走到哪里去?我告诉你,宴清歌你不准死,你不是爱席崇桢吗,你要是敢死,我就让席崇桢破产,我让他去扫大街,我让你在地下不得安宁,我报复死你……”
他的语气越来越强烈,分明是有点幼稚孩子威胁大人的感觉,可是逐渐的,也不自觉带上了祈求:“可是,可是你硬要走,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呢?”
声音低到尘埃。
宴清歌躺在了床上,不知道是雪色相映还是什么原因,她的脸色越发白了。她动了动嘴唇,腹部很疼,发出声音有些艰难:“阿衡,人的一生都不可能太称心如意……我或许……就是你……是你、不如意的一件事……”
她一句话说完废了很大的力气。
“是啊,”言衡握住了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手心,这么多年来,他的感情如同阴暗地下的杂草,肆意的生长,又像是病毒,不停的传播,越来越多,他拔不尽,也舍不得除去,他心里一点点的消磨又重复,终于,他可以光明正大的亲吻着她有些冰凉的手心,外面白雪皑皑,真算是个大白天,这是他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想到这里,他突然间生出了一股执拗,“我都遭遇了这么多不幸的事。那么唯独你,我偏偏要留住呢?”
宴清歌呆呆的看着言衡,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被言衡逮个正着。她伸出手摸了摸言衡的头:“感情多,离别就太苦……阿衡,我不希望……”
言衡眼睛突然间亮了一下,他想寻求一个答案,他急忙问道:“你究竟有没有、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宴清歌的咳嗽声打断,她的咳嗽声越来越急促,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是情绪上涌,言衡急忙的跑出去找医生。
宴清歌勉强的睁开了双眼看着言衡去找医生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很是苍白又无力。
她动了动嘴巴,想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没出声,眼睛动了动,轻轻闭了过去,就再也不曾醒过。
*
言衡遵照了宴清歌的心愿,让席崇桢将遗体带了回去。
二月五号,天道黄,宜殡葬。
宴清歌下葬的日子。
所有人,包括宴文、宴初叶全部出席了。他们有人聚在在一起聊天,有人谈着公司的发展……唯独没人关心宴清歌的死活。终于有客人提到,宴家二小姐的殡葬,她最疼爱的弟弟竟然没出席,真是白眼狼。
他们都在数落着言衡的不是,都说言衡是没良心的畜生。
言衡确实是没有出席。
他坐在自己的房间,看着自己邮箱刚才接到的宴清歌发过来的邮件。
是她预先设置了时间的。
设置得可真准。
言衡打开了邮件,是一段视频。
他沉默的看着邮件上的日期,突然间有些想不通,明明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到了地底下。
死亡是什么?
死大概就是以后关于这个人,你再也不能真实的碰到,再也不能听到她在你耳边喊你“阿衡”“阿衡”,再也不能看到那个人对你委屈的说“阿衡我好疼”,再也……从此以后,关于这个人,只能在回忆里去温习。
生老病死是个自然定律,可是他偏偏接受不了!去他妈的生老病死,死的是他最爱的人啊!
他打开了那段视频。
视频一开始,就是宴清歌的面容映入了眼帘。
她一直在笑,有微笑,有难过强撑着笑,有委屈的笑,有高兴的笑……她全部的笑,没有背景音,她没有说一句话。
视频三分钟,她只在结尾的时候,清了清声音,对着自己道:“阿衡,别难过。”声音带上了哭腔。
言衡叉掉了视频,不说一句话。
天黑之后,他开车去了西山席家的墓地。
在山下,他让一群人在下面等着,自己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朝着山上走去。也就是老式铁铝的手电筒,言衡用手转了转的灯光口,发出的灯光亮度便随之改变。他拿着灯上了山,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时候的他,第一次和她说话的夜晚,也是这么一个手电筒,她拉着他,当时他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后来无数次回想起来,便希望能这么过一辈子。
言衡踏着草地往着山上走去,墓地不多。
他一眼就找到了。
他看着上面的黑白照片,伸出手摸了摸,照片没有任何的温度。
灯光照到了墓碑上,上面写着一排铭文:“宴清歌,嫁与所爱,幸乐一生,终年二十四岁。”
言衡一字一顿的读着。
宴清歌,嫁与所爱,是席崇桢吗?我真嫉妒。
幸福和乐一生。真的吗?我不相信。
一阵冷风吹来,树梢发出了一阵阵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显得特别的静谧。
“其实,”言衡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一直想问你,这么多年,你究竟喜不喜欢我?你说你喜欢我啊,总是让我难过。不喜欢我啊,又总是这么关心我……”他叹了一口气,“或许是喜欢的吧,毕竟你对猫和狗都那么喜欢,只是终究,这种喜欢不是我要的那种罢了……”
他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靠在了墓碑上。
“你记得你当时说的话吗?”
——“阿衡阿衡,你会陪我多久呢?”
“一辈子。”
“一辈子有多长?”
“不会少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那你呢,姐姐,你会陪我多长?”
“唔,我陪阿衡一生好不好?”
言衡似乎有些困了,他苦笑了一声:“原来,你说的一生只有七年啊!”
“我被你骗了。”
“你个骗子。”
“我不会原谅你,绝不。”
西山夜风听不懂言衡的话,只能下了一场雨,淅淅沥沥。
第二天,西山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