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的干鳝鱼段在嘴里嚼着,她却如同嚼腊,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除了姑姑和奶奶两个长辈,整个家里就只有四毛对她还算好一点。虽然这个只大她一岁的堂哥对她说话的时候总冷冷的,但能照顾的一点没落下。
比如今天割草,自己割的数量肯定是不及别人的,都是他偷偷的把自己割的放到她的堆里,给她凑足了工分。而且把割下来的草送到牲口棚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活,他故意支开了自己去帮梅儿捡鱼,自己的份儿全是他跟他的朋友们一起帮她带出来的。
可是这个哥哥,现在却跟梅儿有说有笑,她与他们格格不入。
当五毛准备黯然的退场时,却不料面前伸过来一只白嫩的小手。特别是手掌上三颗透明玻璃纸包裹着的是……糖?
“五毛姐,给你吃!”幼嫩的声音还带着奶声奶气,但那一双明亮水灵的眼睛却满满的是真诚。很少有人这样专注的注视着她。
五毛心里涩涩的,却也暖暖的,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弥漫全身。这种水果糖她不少见,二毛姐的兜里经常有,八毛也有,只有她没有。她曾经还偷偷打听过价格,供销社透亮的玻璃瓶子里装着满满的,一分钱两颗。
今天她也有了,而且还没人说她长得不如八毛,也没有人说她读书不如七毛,学裁缝不如二毛……
杨梅的举动其实解释起来很简单,她知道自己迁怒五毛是不应该的,况且对方还是个老实孩子。
杨老倌是在日落时分回到家里的,眉头紧锁,神情无奈。杨梅躲在门边偷偷看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看来他今天的借钱之行并不顺利。而奶奶终是再也纳不动鞋底了,只能躺在床上不断痛苦的呻吟着,这让她有些害怕,怕老人熬不过这几天。
为了第二天能起个大早,杨梅这一晚上根本就没有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守到鸡鸣,便再也不敢睡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变小了的原因,她总觉得自己除了缺肉之外,第二缺的就是觉,睡沉了估计雷打不醒。
晚上给爷爷报备过,说早上不用等她吃饭了,她要去黑妹子家玩儿。可能是爷爷正在为奶奶医药费的事发愁着,随口就点头应了她,什么也没有问。
自认为没了后顾之忧的杨梅轻手轻脚的从灶房里挑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只盖得严严实实的竹篮来,一摇一晃的往供销社的方向去。
天色还没有大亮,月落星隐,天地间一切都青雾蒙蒙的,树木房舍如同魅影。纵是杨梅内心强大,但还是不免打鼓。好在供销社并不远,出了八队的地界,转个弯就到了,道路就在村舍之内,并非人迹罕至。
郭成出来时就看到一身夜色的杨梅,穿着蓝色的洋布小衣服,发鬏上沾了露水,脑门上刘海湿漉漉、软塌塌的黏糊着,露出那一双乌黑灵动的眼,杨梅并不像村子里的那些小姑娘拖着鼻涕邋邋遢遢的,不管什么时候看到她都是整整齐齐的。
小身板儿挺得笔直,神情轻松自然,在她的面前胖子总有些自惭形秽。这不单单是指自己的作业需要她来完成,而且应该还有其它的原因。比如,当她定定的望着你时。
那双眼明明黑白分明,如世上最清透的宝石,不含半点杂质,但总觉得她已经看穿了你,有着高人一等的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