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校的网球少年聚集在一起,又差不多都是以前相熟的,第一天入住u17训练营的宿舍可谓热闹非凡。在忍足谦也的鬣蜥不小心被切原赤也放了出来,还一脚踩翻了不二周助的仙人掌,并且最后身姿矫健地扑到了幸村精市的脖子上后。忍足侑士才趁机从一片狂暴的大混战中闪了出来,独自溜达到了一处偏远的球场。
前面几个球场还稀稀落落的有几个迫不及待要战一场的热血少年,他举着手机打了招呼,人家就大概能猜出他这个点还跑出来乱逛的原因了。
毕竟是青少年层次里的顶级训练营,球场的灯光亮如白昼。
忍足侑士找了个木质长椅坐下,这个球场已经临近营地边缘,所以周遭种了不少的冬青树,一阵微风刮过,小树林里响起一片树叶摩擦的哗哗声响。
冬季夜晚的寒冷自不必说,这风掠过时,忍足侑士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也感到刺刺的。但低温同样能给人带来干燥爽利的清醒感,他拿过手机来,使劲搓了两下手指,接着就熟练地拨了一个号码。
“嘟——”
回铃音与树叶声交融在一起。
过了大概十几秒,这通电话才接通,“啊,侑士……”
不管出于怎样的围观心态和看热闹心情,参加这种宴会当然是件耗费心神的事情,尤其真季还是个实打实的新手,忍足侑士听到她的声音,加上之前也是照着预估掐好时间打的电话,估摸着她现在应该是刚洗好澡,正陷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看书或者玩手机。
随便聊了几句后,真季才从令人昏睡的暖意中稍微清醒了过来,又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今晚的新见闻,“侑士!你猜我见到谁了!你们本家的那位友雅伯父!他居然认识我耶,看来他果然很看重惠里奈大人嘛,连她平时提到的小妹妹都能记住。”
忍足家在江户时代就从传统的汉方医转向西式的兰方医,算是彻头彻尾的医学世家。幕末在大阪一带颇有声誉,明治时期也同样实现了商业转型,时至今日已是关西地区首屈一指的医药巨头。
忍足友雅是本家的当主,血缘上来说和忍足侑士家这一分支比较远了,但他从很早之前就很看好堂弟忍足瑛士的研究才能。而且忍足惠里奈年幼时也非常得他的独女,那位曾被誉称为“小千鹤子”的忍足法子的喜爱,在这位才华横溢的法子小姐去世后,忍足惠里奈还时常去探望痛失爱女的远房伯父。
听真季说到本家的这位伯父,忍足侑士还顺带提起了他们之间的另一重渊源,“当然会记得你,真季,你有没有礼貌慎重点啊?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讲,友雅伯父可算得上是小姨的恩人。”
“当然有啦,喂我说侑士你什么意思,就算没有关系的人我也不会撒泼啊!!!”
忍足友雅准确地叫出她的名字后,还和善地说了一句“时间过得真是快啊,连你都已经这么大了”。真季以前从未见过他,他说出这句时光流逝感慨,八成和自己的母亲清和有关。毕竟当年他同意答应忍足瑛士的恳求,出力为梅垣清和的棘手病情筹措一支专家团队时,真季的母亲还都只是个十岁的小姑娘。
他已然年过六十且温厚亲善,很难从他身上轻易看出接连失去妻女的落寞与伤痛,足见其人之坚毅。因为没有强大意志力的人早已一蹶不振了,或许至少也会像自己的祖父那样陷入疯狂。
“我听征君说,只要大姐点头,友雅伯父会立刻手把手地培养她作为继承人。”
“征君”的字眼第一次在今天的谈话中被提起,因为下午的可怕发现,忍足侑士心中一跳,但还是冷静地暂且按下,就目前的问题说道:“绝无可能,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撼动惠里奈理想的人,她十岁就立志要做外交官。”
真季回嘴道:“……或许那位花山院准姐夫可以?大姐还那么喜欢他。两个人都从政的话岂不是太累,如果妻子可以带来雄厚财力,这才是天作之合吧!”
忍足侑士知道她这是纯粹找茬,看起来有理有据,但那两秒钟的迟疑说明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个推断,“真季,骗人的时候要先骗过自己才行。哦,如果你非要这么说,你也别怪我对你说‘你开心就好了’这种讨厌的台词了。”
“呸呸呸。”真季在电话另一头吐了吐舌头。
忍足侑士无奈地笑道:“其实这本来就是一个矛盾选项,我相信友雅伯父心里也是清楚的,毕竟他之所以偏爱惠里奈,就是因为惠里奈和法子姐姐酷似的执着坚定。而如果惠里奈轻易地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目标,也就失去了这种品质。”
“啊,你说的好有道理,我感觉无言以对了。”真季窝在被子里拖着长音说道,听起来颇有些不走心的懒散,显然以她对忍足惠里奈的了解,其实心里早有答案。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又飞快地询问道:“侑士!我的振袖好看嘛!”
忍足·计划通·侑士:……呵呵终于说到衣服的事了。
就等着接上这一茬的忍足君淡定地开始捧场:“非常漂亮,第一次觉得你和小姨这么像。”
其实这个夸法有点怪,很容易就让人怒想成“生了一块叉烧的不幸故事”,也只有忍足侑士敢这么用。可与核爆级别的美貌相提并论,真季少女心里当然美滋滋的。
忍足侑士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我看到赤司的家纹了,这是私人定制的和服?这么高级,看来赤司君早就请你去挑选花色图案了?怎么没听你说?真季,原来你终于学会沉心静气了啊,可喜可贺。”
“烦请闭上您的——臭嘴,忍足君。”真季语气慈祥地回了一句,“我只提供了尺寸,其他都是征君选的,是不是品味超凡高雅?你也别着急羡慕了,毕竟还是做梦比较快。”
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忍足侑士不禁在心中打出了“果然如此”的字幕。
忍足侑士本想展开他精通的话题转移*,有技巧地引导真季潜意识认同赤司征十郎的危险等级,但没想到刚继续说了几句,真季就说道:“我今天听到一个有趣的说法哎。”
对真季来说“有趣”绝对代表这不是句闲话,忍足侑士当即摆出洗耳恭听的态度:“嗯?”
真季停顿了四五秒,还是抛出了这枚并没有跟赤司征十郎提及的重磅炸弹,“其实是我悄悄听到有人在谈论‘赤司嫁给赤司’的话题,侑士,你也知道的吧,就是那位曾经强势掌舵赤司氏的千鹤子夫人,今天还有好多人都说我和她长得非常非常像。”
“闲言碎语不足为惧。”忍足侑士尽量语气轻松地谈论这个有些敏感的话题,他声调微微上扬地问道:“你怎么看呢?我想你完全没有要效法曾祖母的意思,我应该没猜错?”
“那当然!”真季一口应下,“怎么可能?!”
……我猜也不可能但那位赤司君怎么想的实在很难说啊。
忍足侑士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毕竟他不了解赤司征十郎,但却对真季十分熟悉。
“我记得你小时候经常在周末和假期跑去赤司宅。”
“是啊,不过自从诗织伯母去世后,我就再也没去过啦。”
说到这里,真季忽然闭上了眼睛,被子的温暖触感让她很容易就能回想起那位温柔如水的女性。其实今天听到的这几句闲话,对她的触动不在于嫁不嫁的问题,因为她压根没这么想过。而是让她意识到,时隔五年,她又一次靠近了赤司征十郎的世界。
是的,在赤司诗织过世后,她虽从未躲避与他见面,但其实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比如在帝光时期,在奇迹的世代逐渐分崩之时,她也从未试图介入改变这一切。即使长大了,她也只是像小时候那样,没心没肺地从他的世界里漂浮而过。
这证明她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的,年幼的她觉得父母的分离似乎与诗织伯母有关,毕竟她还不能理解父母之间复杂纤细的感情纠葛,只能将这个状似最明显的因素当做理由。
无论如何,其实她都应当感谢诗织伯母,因为这位美好的女性填补了他们fù_nǚ对“母亲”的孺慕之思。
甚至在她没有记忆的三岁之前,是诗织伯母将她从一个小婴儿带大成小女孩的。
她偷偷分享了征君的母亲,却又如此忘恩负义地与他疏离。
“五月跟我讲过,他们都觉得存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赤司。一个温柔友善,一个以胜为尊。”真季絮絮叨叨地继续在说,已经变得有些像自言自语,“我不这么觉得,我祖父当年诱骗祖母的虚伪,那才是彻头彻尾的两幅面孔。不管征君在性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这都是他切切实实行走过的轨迹,是真实的,这就是他。”
外人很难真切地理解赤司征十郎作为财阀继承人所担负的责任与重压,局内人又默认这一切都是无可推卸的。真季见证过他所必须学习的繁重课程,又因为祖父的经历而明白失败所意味的残酷与疯狂,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在这条道路上,他没有退缩没有堕落,还有什么好苛责的呢?
“因为你是他的亲人。”忍足侑士的声音和从树林深处裹挟而来的风声一起传入听筒的另一端,有一丝丝冷,“亲人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就像我永远不会认为惠里奈执着理想的选择很愚蠢。真季,我想这大概就是你对赤司君最重要的意义。”
他说完这句话后,真季那边一阵沉默。
冬日的寒风刮得脸颊一片冰冷,也只有手机运行的些许热度贴在耳边。
“嗯,好啦,侑士,你成功地取悦了我。”真季笑嘻嘻的声音再次传来,她原本思绪乱缠的脑袋仿佛一下子清晰了许多,这时才意识到一个最初的问题,旋即声音轻快地说道:“咦,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吧?找我干嘛?”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