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的这番话,封禛字字听得清楚,蜀南泽地素来是朝廷的禁区,因为先天地势险要闭塞,所以派去驻守的兵马甚少,防御极弱,常被京中视为蛮夷之地。
“朕如今也正有此意往南面增军,待去沧州兵营,会与定远将军商议,从九营之中甄选出最合适的两名校尉,委以重任,辅佐抚远将军一同南下。”
而话尾“辅佐”二字微微拖长了音,瑞王怎会听不出深意?
抚远将军是懿太后扶植的势力,虽然为朝廷尽职尽忠,但现下时局特殊,皇上已然不再信任懿太后的人马,新君正在逐步建立属于他自己掌控的稳固江山。
瑞王摇摇头,“其实,依微臣愚见,定远将军是最适合的人选,能力忠心天下无二。”
“定远将军要留在京城,朕还有用。蜀南之患尚不足畏惧,但西北乌蒙是迫在眉睫了”
瑞王忙地拱手,“如此,是微臣想的不周,妄言了。”
封禛虚扶一把,“皇叔与朕毋须客气虚礼。”
瑞王却眉目清澈,“如今皇上已是天子,君臣伦常理应如此。”
封禛与他一同站起,“但朕与皇叔的情谊,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两人相视,疏朗一笑。
一壶清茶饮毕,瑞王起身告退,“船坊乃微臣亲手安排,陛下尽可安心歇息。”
封禛对瑞王自然是深信不疑。
但素来游戏花丛、红尘洒脱的瑞王爷,只怕今日一见,再不会心如止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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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婠凭靠在栏杆上吹了会儿风,春江涟水,水天一色。
开阔的景致,扫去方才缠绵纠葛的燥热之气,顿时清爽了不少,安平下去烧水准备沐浴的东西。
沈青桑陪着她说了几回话,当问起方才瑞王爷反常的神色时,沈青桑显然不愿意回答,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
谁料没多久,宁春便寻过来,说是皇上召见。
陈婠只好又打起精神往正厅去,沈青桑跟在后面。
站在门外时,内里瑞王爷和皇上的谈话方结束,正好迎面撞上。
“婉惠妃进来,其余人都退下外面守着吧。”皇上的声音从里面飘出来。
陈婠前脚入内,阖门的瞬间,沈青桑的手臂却被人猛地攥住,用力扯到舱门后面。
她一抬头,正对上那双含笑却危机暗藏的眸子,然后双手皆被制住,抵在壁上动弹不得。
瑞王凝着她,一动不动,“若本王没有认错人的话,你已经病死在流放的途中了。那么又何如解释这一切?!”
沈青桑缓缓仰起脸,“奴婢从没想过要解释什么…当初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皇上的旨意,奴婢一届女官谈何反抗?”
她说的云淡风轻,但瑞王却怒极反笑,在这个偏僻的角落里,人前潇洒不羁的瑞王爷,竟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他放开一只手,反而攥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你本来可以选择的,是你自己,放弃了原本可以很好的东西。”
沈青桑无所畏惧的眼神迎上去,“奴婢不适合生活在宫中,奴婢也配不上王爷的心意。”
瑞王的手因为用力,有些轻微的颤抖。
那些经年往事突然间揭露于惶然天光之下,卷起尘封的霉旧气息,令他措手不及。
多少年来的游戏花丛,云烟过眼,酒尽杯空,本以为已然洒脱全部放下。
但就在方才那一眼,一眼便将这么多年深藏的情感全部勾了出来,溃不成军!
瑞王看着眼前人如常的面容,她怎么可以这样毫不在乎…
“是,你宁愿被流放边土,也不愿在瑞王府,本王就如此令你生厌?当初一走了之,没有只言片语,”他抬手狠狠按在沈青桑左胸口上,“你这里,只怕从没有想过本王的感受,一丝一毫都没有。你若死了,咱们也算干净了断,可你为什么,偏偏又要回来?”
沈青桑扳开他的桎梏,“奴婢该下去做事了,一会儿婉惠妃见不到奴婢,要生疑心。”
瑞王缓缓放开,“沈青桑,除了生死,你是逃不掉的。本王给过机会,但此次,是你自己撞进来的,本王绝不会轻易罢休。”
沈青桑维持着冷静的姿态福了身,慌忙跑开。
尽管她极力克制着情绪,步伐丝毫不乱,但紧握住胸口的手,不自主地轻轻颤抖。
绕过转弯,消失在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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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妾想回沧州家中一日,您能否准许?”陈婠刻意保持着还算顺从的姿态。
封禛没有直面回答,“婠婠你知道,此次朕微服出宫,不想声张浩大,你以惠妃的身份,亦不适合去沧州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