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睁开眼,太皇太后平复好情绪,望向冯德海,有些不悦道:“你啊,都是哀家身边的老人儿了,小雨进宫来给哀家请安,直接带她进来就是,用得着向哀家通禀么?”冯德海惶恐道:“主子莫气,是奴才考虑不周,怠慢了雨小姐,奴才这就请她进来。”
太皇太后轻嗯一声,神色稍显缓和道:”去吧。“
“是。”冯德海恭谨应声,退离而去。
不多会,他带着夜雨返回内殿。
“夜雨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吉祥!”
夜雨身着一袭嫩粉衣裙,面朝太后盈盈一礼。 “快,快到哀家身边来!”太皇太后伸出手,夜雨上前,在她身旁坐下,就被其攥住手,接着耳边便响起太皇太后的数落声:“哀家整日里念叨着你这丫头,可你倒好,没心没肺地就顾着自个在宫外玩,将哀家这老婆子忘到了脑后,今个才想起进宫来看望哀家,看哀家怎么罚你!”
看着眼前这眉目慈和的老人,夜雨微微笑了笑,解释道:“太皇太后莫气,实在是小雨身子不争气,偶然风寒,这一病就多半个月,怕过了病气给太皇太后,便多日没进宫请安……”
听她柔声说完,太皇太后眼神慈爱,笑着道:“现在身上可好利索了?”
“全好了。”夜雨轻应一句,接道:“谢太皇太后为小雨挂心。”
“主子,雨小姐真真乖巧懂事,也难怪你这么多年都喜欢她。”
秦嬷嬷眉眼含笑,与太皇太后说道。
“是啊,小雨这孩子确实乖巧懂事得紧!”太皇太后拍了拍夜雨的手背,眸光微闪了下,忽然问道:“世子最近在忙什么,也不见他进宫来给哀家请安?”她问的很随意,可就是这么随意的一句问话,她看到夜雨脸上笑容一滞,一双眼眸中立时涌出一丝哀伤,虽然小丫头隐藏的很快,但还是被她尽收眼底。
是的,她是在试探,看能不能从眼前这小丫头嘴里知道些什么,不成想,还真是让她发现出些许端倪来。
夜雨不想进宫的,可是以前的她,不说每日到宫里给太后请安,但两三日来福寿宫一趟还是有的,旭离世,沉浸在悲痛中的她一步都未跨出过雨院,若不是昨个夜云带瑾瑜的话给她,说了太皇太后想她了,要她进宫陪陪太皇太后,今日她依旧不会走出雨院一步。
坐在进宫的马车上,她很怕,怕自己见到太皇太后,一个不慎没有控制好情绪,说出旭已然离世的事。
在她的记忆里,太皇太后虽已年老,但一双眼却并不浑浊。
但凡她的目光落在你身上,仿若你心中正在想什么都能被她洞察出。
基于此,夜雨刚才一见到太皇太后,尽量避免与其四目相对,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不泄露心事,才能展露笑颜。
熟料,太皇太后突然间竟问她这句话,一句在往日听起来极为寻常的一句话。
“小雨,你在想什么?”见夜雨眼睑微垂,久未出声,太皇太后也不恼,只是笑着打趣道:“是在想皇上吗?”旭出事了,他定是出事了,要不然,这小丫头不会在一听到她的问话,先是目露哀伤,接着神思恍惚起来。
“太皇太后,小雨……小雨……”夜雨听出太皇太后后面说的话是在打趣她,可是她此刻未感到一丝娇羞,有的只是满心凄然。
“旭儿出事了,对不对?”
太皇太后见她眼神躲闪,脸色瞬间变白,心顿时一突,收起笑容,出言问道。
夜雨摇头,却控制不住眼里泪水滴落,太皇太后见她紧咬唇不说话,没再逼问,而是阖上双眼,对冯德海吩咐道:“传皇上和摄政王过来见哀家。”轻缓的语气,不带有丝毫情绪。
“是。”
冯德海领命而去。
“主子,你别担心,旭世子不会有事的。”见冯德海出了内殿,秦嬷嬷看了夜雨一眼,上前劝慰太皇太后。
“你们都退下,哀家一个人等摄政王和皇上过来。”
摆摆手,太皇太后着夜雨和秦嬷嬷退离。
“雨小姐,咱们先退下吧。”秦嬷嬷心里也升起一股子不好的预感,可她暗自告诉自己,那不好的预感绝不会是真的,遵照太皇太后的命令,她唤夜雨离开内殿。
夜雨缓缓站起,却并未跟着秦嬷嬷离去。
她跪倒在榻前,一句话不说,只是低着头掉眼泪。
太皇太后不知,她不知世子离世的消息,夜雨此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而这个错极有可能会让太皇太后一病不起,她自责不已,但现在想要说些什么,都晚了。只因那靠坐在榻上的老人,从她刚才的神态中,多半已猜出答案。
散了早朝,煜没有即刻出宫回府,而是随瑾瑜到御书房一起批阅奏折,毕竟瑾瑜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他担心其过度操劳政事,会累及龙体,对此,瑾瑜自是欢喜一场。
眼看着再有一个时辰不到,就能批完所有的奏折,孙允的声音突然在御书房门外响起,通禀太皇太后有请他们去福寿宫一趟。
二人相视一眼,顿觉有事发生,放下手中的折子,疾步走出御书房……
“儿子(孙儿)给母后(皇祖母)请安!”步入福寿宫内殿,抬眼看到夜雨跪在地上低泣,再结合在来福寿宫的道上问冯德海的话,立时明了太皇太后为何突然叫他们前来,叔侄俩齐向太皇太后一礼,煜上前先着秦嬷嬷扶起夜雨退出内殿,然后才出生与太皇太后道:“母后,你这是怎么了?”
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太皇太后并未猜到旭已离世。
瑾瑜有些担心地望了夜雨一眼,见其双目红肿,被秦嬷嬷扶着走出内殿,目光微微一闪,调整好心情,接住煜的话,上前笑着与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是不是小雨惹您不开心了,若真如此,孙儿在这替她向您赔不是了!”
“你们还要在哀家面前装下去吗?”太皇太后霍然睁开眼,犀利的目光从煜和瑾瑜身上扫过,沉着脸问道:“旭到底出了什么事?”
叔侄俩目光低垂,紧抿唇角,谁都没有说话。
“别想再欺瞒哀家,说吧,旭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太皇太后的脸色更为阴沉,“虽然小雨什么都不肯说,但她的眼睛将什么都告诉我了,还有,你们也看到她刚才的情况,若是旭儿不是出了大事,她能哭成那样?”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她连咳数声,捂着胸口道:“你们该知道旭儿这些年看似开心,实则心里一直很孤苦,他是个好孩子,为不让咱们忧心,只把自己快乐的一面呈现于人前,这些哀家不相信你们不知。”
顿了顿,太皇太后又道:“你们一个是他的皇叔,一个是他的兄长,扪心自问,这些年都为他做过什么?可有竭力保护他,疼爱他?有吗?”
“母后(皇祖母)……”煜与瑾瑜双双跪倒地上,眼里尽是愧然之色。
“哀家永远见不到他了,是不是?”闭上眼,太皇太后目中泪水滑落,道:“告诉哀家,哀家是不是都见不到那孩子了?”
这一刻,内殿中的气氛很是压抑,在这压抑之中,又有着浓郁的悲伤气息。
“皇祖母,都是我的错,才让旭……”瑾瑜眼眶泛红,嘴里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煜出声截断,“瑜儿,旭儿的事与你无关,你先下去,皇叔会与你皇祖母说清楚事情经过。”低哑的声音中,充满了内疚与自责。
瑾瑜跪在地上没有站起,他道:“皇叔,旭当日是为救我才没的,都是我不好……”见他不起身离开,煜神色一沉,声音不由提高道:“下去,这里没你什么事!”
瞧他似是要动怒,瑾瑜这才不得不站起,但他没即刻离开,而是望着太皇太后,目光认真,极为肯定道:“皇祖母,旭虽然离开了,但孙儿相信他这会在另一个时空,与璟皇叔,还有老师,父皇和阳儿团聚在一起呢,你别太伤心!”音落,他缓步走出内殿。
煜叙说着当日发生的事,并将为何会突然出现那个祸端一并与太皇太后道出。
时间静静流逝,过去许久,太皇太后道:“你退下吧,哀家想要一个人静静!”
煜眸色伤痛,轻唤:“母后……”母后双目闭阖,这是对他感到失望,连看他一眼都不愿么?
“下去吧,你有错,但错误的源头却在哀家这,是哀家不好,都是哀家不好,才致你在宫变中流落在外,才致你被人带到幽冥岛,遭受那么多苦难,从而心里生出怨恨,报复璟,引发出一系列的祸事。”太皇太后心口很痛,却极力隐忍着,不让那疼痛之感展现在脸上,喉中腥咸,她也隐忍着。
“母后,是孩儿错了,是孩儿太过偏激……”煜跪行到榻边,握住太皇太后的手,出口之语好不悲痛,谁知,太皇太后抽出手,截断他的话,语声无波无澜道:“回王府去吧,切莫在做错事,哀家累了,想躺下来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