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有些微风,晌午给亲朋好友准备的事前酒席刚刚撤下去,生产队的妇女们就着烧好的热水在院子里洗涮碗筷,白玉娴回到卧室和卧室里和白玉娇、白小蝶说话,远远地听到唢呐声、鼓声、打钹声、敲锣声糅合在一起的乐声,乐声渐渐逼近,鞭炮声在门口响起。
惊讶之色爬上姐妹几个人的脸,白玉娇脱口道:“唢呐班现在可是四旧,虽然不像几年前那么激烈了,但被红卫兵知道了可不得,余家咋这么大的胆子?”
白玉娴不太清楚四旧的具体范围,闻言一呆。
白小蝶侧耳听了听,笑道:“余家好聪明,你们听,喇叭班子吹的分明是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可不是咱们小时候听的将军令!我去看看!”
白玉娴立刻就明白了,仿佛只要歌颂毛爷爷,就能大开方便之门。
却说白小蝶出门看热闹,白大哥正在放迎客的鞭炮,响声的次数不比余家来时放的少。
敲锣打鼓的五六个唢呐班人员在前,余家来人在后,热热闹闹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
余家来的人以余庆国二叔为首,余庆国的三个叔叔都来了,还有一个堂叔,四个人骑着扎了红花的自行车,后边又有六个青壮年驾着骡车,骡的脖子上也扎着红花。
余二叔笑容满面地和白父寒暄,下聘时是他来的,现在和白父、白大伯熟悉得很,见面就拉起了手,相互问好,进了堂屋,亲亲热热地说了几句话后,余三叔带着弟弟堂弟和驾车的小伙子们双手奉上礼物,分别是一大块带着肋骨的新鲜猪肉、两根头根齐全的大葱、四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两包白糖、两把粉条、两瓶白酒、两条香烟并八样果子各一斤。
这八样东西或是贴着红纸,或是用红纸包着,或是用红绳系着,红艳艳的一片。
除此之外,还有两盘大红鞭炮,鞭炮上有一块石头压着八块钱,另外还有两个红布缝的小口袋,一个袋子装着白米,一个袋子装着白面,每样十斤。
围观者羡慕不已,都说余家出手阔气,多少人家聘礼都没这这么多,尤其是香烟难买。
白父和白母则是满脸笑容,心下又对余家满意了几分。
因是午后过来送礼的,必须赶着天黑前回去,所以余家来的人不敢久留,几个小伙子嘻嘻哈哈地在门外点了一盘鞭炮,有催妆之意。
炮声停止,白三叔和白大哥指示他们搬嫁妆,并递上陪嫁箱钥匙给余二叔。
清楚白玉娴的嫁妆丰厚,余家特地借用生产大队的六辆骡车,贴着红双喜的大件小件一一搬上车用麻绳固定,累得大伙儿直哈气。这时候的余二叔可没闲着,而是和白大伯、白父商量明日迎亲走的路线以及前来迎亲的时间等等。
迎亲不能走回头路,来时的路和回去的路不能走同一条,必须事前认路。
白大伯又递上白母从余家所送猪肉上切下来的一小半和一半糕点果子作为回礼,其他东西都按规矩留下了,并叮嘱道:“明儿俺们整个生产大队有三个闺女出门子,十队有一个,三队有一个,都走你们来的那条大路,你们可别撞上了。”
“放心,俺们明天早点来。”余二叔几个儿子都娶媳妇了,他明白其中的门道。
两个小时后,嫁妆拉到余家,浩浩荡荡的,亲朋好友一窝蜂似的跑出门口看嫁妆,无不称赞白家的大方,一二十个大小伙子赶紧上前搬家具,摆进新房。
新房里除了一张新床,没有其他家具,嫁妆顺利地摆放整齐,一扫先前的空空荡荡。
虽然早就知道余家和白家可着劲儿地大办,聘礼嫁妆都是头一份儿,但是眼瞅着整套朱漆家具一件不落地摆在新房里,满满当当,衬得墙壁雪白,再想自己几个儿媳都是带着两口空木箱子穿着一身旧衣服嫁进门,余四婶忍不住心里泛酸,尖声道:“大嫂,你们亲家真疼闺女,这么一大堆家具少说得这个数吧?”说着伸出五根手指。
“都是庄稼人,哪里有那么多钱买家具?这些家具都是玉娴家留着的老榆木,然后找木匠来家里打的,就花了几十块工钱。”余母淡淡一笑,打开各个家具的抽屉,最后从梳妆台抽屉里拿出挂面,仔细收起来。
余二婶和余母关系好,最不喜欢尖酸刻薄又见不得别人好的四弟妹,笑着打趣道:“等庆国媳妇进了门,大嫂可就等着享福了。”
余母笑着点点头,这可是千挑万选的长媳呢。
“大嫂,让我家拴住来滚床吧!明天让拴住抱鸡。”没做成铺床全福人的余四婶不愿意放弃那两个得红包的机会,两次至少能拿到四毛钱呢!
余母歉然道:“拴住年纪太小了,天那么冷,别冻着了。”她最不喜欢四弟妹贪小便宜的性格,人又懒,整得孙子个个脏兮兮的,一脸鼻涕,袖口脏得泛着油光,她还怕弄脏了喜床喜被呢,因此选了二弟妹家七岁的小孙子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