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是二月里婚嫁最好的日子。
臻璇起来的时候天边刚刚露了鱼肚白,桃绫和杏绫伺候她更衣梳妆,而后夫妻两人用了些点心,在天全亮起来之前便出门了。
这个时辰,宾客都还没有上门,侍郎府外头有些空荡荡的,门檐下的两盏大红灯笼点着,穿透了冬日里并不亮堂的清晨。
马车在大门外停下,守门的小厮赶忙跑了上来,迎了夏颐卿进去。
臻璇坐车去了垂花门。
垂花门那儿只几个婆子和丫鬟等着,打头那个臻璇认识,是何姨娘身边的银杏。
银杏迎上来,笑着问了安,道:“阖府上下都说,小姐们之中,四小姐与七姑奶奶最是亲近,看来这话一点儿也没说错,姑奶奶这么早就来了。”
臻璇抿唇笑了笑,问道:“四姐姐在梳妆吗?”
银杏含笑道:“四小姐第一声鸡叫的时候就起来了,沐浴之后在天井里拜了祖宗,这会儿正换嫁衣呢。”
段氏也在做准备,臻璇没有进去,在外头与段氏请了安之后,就去了臻琳屋里。
臻琳端坐在梳妆台前,梳头的全福夫人还没到,臻琪和臻环也不在,竟是叫臻璇赶了个最早。
臻琳已经换了嫁衣,比起正红,海棠红确实刺眼,只是事已至此,看得久了,也就习惯了。
颜色不正,款式却非普通官宦人家的嫁衣可比,凤冠霞帔都有定制,即便是个侧的,也是上玉碟的皇家媳妇,自是不同的。
而臻琳穿着只觉得沉重,压在肩上,连动一动都不方便。
她没有起身,只微微偏过头对着臻璇笑道:“真沉!穿上一日身子都要僵了。”
臻璇走到她身边,俯下身抚摸臻琳肩上装饰的流苏。道:“越是沉越是好呢。”
臻琳弯着眼儿笑了。
臻璇从镜中看到臻琳的容颜,不由地有一丝恍惚。
臻琳还没有上妆,整张脸素净,但本身就是美人胚子。有着南方女子的温婉清秀,添上一点笑容就有一点儿娇媚,让人欢喜。
若是再染上胭脂,点了唇……
“姐姐这般漂亮,殿下掀了盖头的时候,不是要看呆了吗?”臻璇喃喃道。
臻琳没料到臻璇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脸红到了耳根,比胭脂还红,她啐了一口:“不正经。”
臻璇嘻嘻笑了,躲开了臻琳要拍她的手。
一旁的花露与花霁也是笑了。
臻琪和臻环前后进来。见臻璇在了,笑话道:“你这哪里像是嫁了人的,分明就是还住在侍郎府里。”
臻璇莞尔。
姐妹四人围着说话,就仿若回到了那一日的清晨一般,人人都洋溢着喜气。
但也有不同。那日的怒喊哭泣,绝对不会在今日重演。
段氏请的全福夫人还是谢夫人,两人相携进来,谢夫人见了小辈,高兴地与段氏道:“女儿家当真是十八变的,瞧瞧这一个个的,我每一次见都觉得比前一次漂亮。”
段氏谦虚了几句。
谢夫人与臻璇道:“郡夫人身子可好?从甬州回来也小半年了。总想起郡夫人呢。”
郡夫人指的是郑老太太。臻璇回道:“祖母一切都好,祖母也惦记着夫人呢。”
谢夫人点点头,又去看臻琳。
上一回也是她给臻琳梳得头,只盼着这孩子能稳稳当当走过婚姻路,谁知遭了那样的变故。
出事之后,谢屿泽帮着周旋。但女子名声岂是那么容易挽回的?谢夫人惋惜过,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实在可惜……
好在峰回路转。
七皇子尊谢屿泽为师,也经常来谢府求学,他的品行谢夫人看在眼里,这门亲事她的打心眼里赞同。也因此特地亲自去了甬州,就是为了与裴家说一说这事。
到了今日,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谢夫人从花露手中接过梳子,替臻琳梳头。
念的还是那一首些吉祥话,多子、富贵、齐眉,声音温柔如水,叫人不知不觉润了眼眶。
样样都要好,这一回样样都会好。
段氏红了眼,背过身拿帕子抹了抹,这才转过身握了臻琳的手,几度哽咽:“怀你的时候,就有师太与我说过,肚子里的这个是个有福气的,我一直记着也一直信着,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就是好日子。”
苦日子。
临上轿被退婚,在生与死之间犹豫过、害怕过,直到对着佛祖日夜诵经,内心才真的一点点平静下来,平静得什么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