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总是想起以前你说过的那些话,你每次带着大家做事,还有事后擦屁股,真是佩服啊!”郑文江深吸了一口烟,揉了揉眼角,道:“以前我心里总是不服你,这一年过来后,才明白,那时候之所以不服,是因为习惯了倚仗着你,反正你怎么说咱们怎么办,主意都有你来拿,就觉得所有事情没那么难,轻轻松松就搞定了。可你一走,大家都懵了……遇到事情没个主心骨,你一言我一语的决定不下来,有时候还吵吵半天。”
“你能想到这些,说明你们几个现在不吵了吧?”温朔笑道。
“早就不吵了,商量着办,大家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也都知道,离了谁这生意都不好做下去。”郑文江面露自责地摇了摇头,道:“还有,我现在其实……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动手打架,也开始害怕了,真的!每次打架我都害怕!”
“嗯?”温朔愣住——这,他还真没想到。
郑文江呵呵呵地笑出了声,继而说道:“倒不是怕自己挨打受伤,我是怕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如今咱们有这么好的生意,每个月能挣这么多钱……当然,和朔哥你比是不行的,但在咱们东云,哥儿几个现在那也是名人啊!每个月七八千的收入,搞这么大的废品收购站,生意还越做越好,谁不羡慕咱?要是因为打架,不得不跑路,或者挨了枪子儿,被判上几年十几年,那他妈不值啊!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买卖,图什么?不就是有钱花,家里过得舒坦嘛,人进了监狱,还他妈有什么好舒坦的?再好的买卖,也便宜了别人。”
“文江啊,你能想明白这些,真是太好了。”温朔禁不住感慨道,对郑文江,也放心了许多。
“可是,不打不行,还是得继续打下去……”郑文江突然话锋一转,神色间闪过一抹狠戾和坚毅,道:“以前没多少人瞧得上收废品的生意,如今咱们一帮高中毕业的年轻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生意做大,而且还挺挣钱,你知道,这社会上有多少人看着眼热吗?”
温朔愣了愣,点头道:“我能想象到。”
“所以……”郑文江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和刘吉、猴子、彪子,其实一直都愿意听你的话,依着你以前的吩咐行事为人,可还是不行啊,买卖这玩意儿,你多挣一分钱,就有人少挣一分钱,起码,他会觉得是你多挣了他该挣的钱,这就难免会发生冲突,你不找事事找你,不打,能行吗?”
“考虑过谈吗?”温朔微笑着问道。
“谈不拢。”郑文江摇摇头,道:“只能打,谁找咱们的茬,就打下去,硬打,打得最后对方不敢了,打到将来……再没人敢来招惹咱们,这生意,才算稳当。我和兄弟们都商量过了,谁也别害怕,豁出去这几年咱们挣的钱都他妈拿出去给别人,也给自己做医疗费,总有一天打出个安安稳稳挣钱的时候,而且,钱也越挣越多了不是?”
温朔无奈地点点头,道:“文江,你的想法没错,作法,也不能说错,但,不是太完善。”
“这我也想到过。”郑文江苦笑道:“而且兄弟们私下商量,也说过,如果你在家的话,我们打一仗,效果能比现在打十次都好,可你没在啊,兄弟们没一个能以理服人的,哎,几句话谈不对付,那就只能打了。”
温朔皱眉思忖一番后,无奈地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自己不可能为了这帮兄弟们的事业发展,而留在东云。有些东西,再如何给他们细讲,他们也做不到,只能通过慢慢的积累经验,逐渐成熟、熟练。
正如老话所说的“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郑文江他们相信,温朔自己也相信,他如果在东云,领着一帮兄弟们做生意的话,可以少打很多次架,甚至可以杜绝被派出所罚款、被拘留蹲号子的现象。
这不是他太自负,而是他清楚,有些话、有些事,兄弟们说不出来,做不到。
“对了,詹传海揽下了火车站附近的废品收购、拾捡生意,昨天大家一起喝酒吃饭时,我看得出来,有些兄弟不大满意啊。”温朔转移话题,不再谈那个郑文江发愁的问题。
“嗯,这事儿是我偏心,也是我护着他,谁提意见都不行。”郑文江毫不避讳地承认,道:“传海这个人老实,胆小,打起架来也完全没战斗力,兄弟们难免会有意见,觉得他出得力最小,却吃得最多……可如果我不给他吃这份儿肥的,他家里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平时顾忌他的面子,我没和兄弟们说过,哦,对了,刘吉、猴子、彪子都知道,詹传海他爹去年跟着别人下煤窑,本想着多挣钱,结果出了事,差点儿死掉,如今还在家里半死不活地养着,快一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事儿,家里实在撑不下去了,以詹传海的学习成绩,他爹妈就算砸锅卖铁,也得让他继续上学啊……”
温朔面露同情,道:“他学习那么好,确实可惜了。”
“说句难听点儿的话,我都盼着他爹早点儿死了,家里少个负担,传海跟着咱们兄弟攒些钱,继续上学。”郑文江撇撇嘴,摇头叹息地说道:“我那天和他商量,过完暑假再上高三去,缺钱了我借给他,将来还我就成,你猜怎么着?”
“他不同意。”温朔哼了一声,道:“老实人,倔!”
“可不嘛,唉。”郑文江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仰面靠在了沙发背上,道:“喏,大概就这么个事儿,我从拘留所出来了,明儿咱俩一起去看看他爹,咋样?”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