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踱步在纱窗之下,手心紧紧地握出了汗渍。想着这些日子以来,在游府里兴风作雨的事儿,良知上十分地过意不去。
身旁伺候的几个丫鬟,纷纷望着她。觉得眼前的这小姐实在太奇怪了,马上临近婚期了,竟然没有半分愉悦的气息。
“哦,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良久,在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她抬袖,命令一众丫鬟出门。然后她匆匆地伏案书写了一封书信。
信是写给卿羽大将军和莫璃大将军的。
上面交代了她的身份,乃至她到得游府的真正原因。
只是,她还有一个担心,暗处的人是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的。这封书信如果想要落到两位将军的手里,恐怕会有些麻烦。
一来,这游府的人很多,她不清楚有没有艳人的探子。稍有差次,这信就不会落到莫璃大将军和卿羽大将军的手里。
她希望的人拿不到,她不希望的人却可能会看到。
如果这一切被皖南门门主知道了,那就相当于背叛,如此一来,剑明那孩子也必定会死于非命。
莫璃大将军和卿羽大将军救她,没想到她到这府上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所以这个危急时刻,书信给两位将军,也有可能会误会。甚至于不相信。
如此,需要怎样的方法才可以令两位大将军相助自己呢?什么样的办法为好。
越想越后怕。
在呆到深夜的时候,她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像是一场赌局。
有可能会输得一踏涂地,也有可能会一步登天。
说地如此邪乎,又如此严重,其实是艳人起灵决定拿命来换?
但她会这么想,也并非是随便做的一个决定。其实,在艳人老大离开之后,她就做了深入的分析。
什么分析呢?
皖南门门主突然要杀了自己,可能会做什么?单纯地杀了灭口,她绝对不信。
那么如果没有单纯的动机,一定就是,在这个时刻杀了她,会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了。
能够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好处呢?
她反复地总结,剖析。最终,她突然明白过来。自己插足的做法于两位将军已经结了怨。那么自己的死就一定可以拿来加以利用。
不过这艳人老大令自己离开游府,到外面去接孩子。那么就是想让自己死在外面。如此以来,他们便可以在自己的死上大做文章。
会说成什么?
两位将军为替其姐姐打抱不平,将即将纳入游府的妾氏给杀了?这样的话,那莫璃大将军和卿羽大将军便犯了重罪。
重罪?
在联想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的双肩禁不住一哆嗦。红色的下嘴唇却生生咬出了血渍。
无可厚非,这对方是要利用自己,将两位将军一网打尽啊。
初初被三皇子祁真派去监视剑平的时候,她就在身边感受到了剑平间接杀害自己侄女的痛楚。如果这个时候,他的女人再一次做出伤害他侄女的事儿,是不是有些过分。在接二连三地想到这个以后,她眼泪扑簌而掉。
她爱剑平爱到即便剑平死了,也依然会在意他活着时候的想法。
爱到如此地步,真叫人心寒悲伤。可是爱就是这么地没道理。她会如此,不就证明她是一个至情至性,甚至是一个可以值得被爱的女人么?
她扬起脸蛋来,微微地朝上。心思沉沉地想着其他的事儿。
剑平大哥,这一次,我可能要做一个毫不称职的母亲,但是能够来阴曹地府陪你一起,却也是幸福的吧?
阴曹地府只是她的想法,其实世间哪有这类档子的地方?不过,她也不伤心。毕竟对她来说,哪怕是一个可以同他牵连在一起的虚像,她也感到温暖和幸福?
旁人见到,幸或用深爱两个字来形容。但是事实上,这其实是一种病态的爱。她不为自己那仅有的儿子好好地活着,却总是如此消极地幻想着死去之人剑平的爱。细细一思,何尝不是在做无用功?
但是摆在她面前的,似乎也只有这一种选择了。因为无论哪一边,都是她的敌人。她因为插足澜夫人婚姻一事儿同莫璃大将军和卿羽大将军是仇人,而爱慕剑平,且有了剑平的孩子,所以背叛了三皇子祁真,再深层次的剖析,那就是皖南门门主的仇人。两方都是仇人的情况下,她再怎么选择,都不会有好结果。除非她想办法化解一方的仇恨,亦或者降低一方的仇恨。
皖南门门主是个功利的人,既然艳人起灵没有了价值,那势必不会再去多管她的事情。也就是说,杀了是最切合他利益的想法。但莫璃大将军和卿羽大将军不同。如果她死了,那游离芝就不会再纳她为妾室了,及时地收手,不会伤害到澜夫人。澜夫人是卿羽大将军的姐姐,她都没受伤害,自然也不会怪罪她了。
如此,岂不是很好么?
或许……她剩下的那唯一孤苦的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好计较的了?
但是此时此刻,她还需要去做一件事儿。
那一天,她新换了一身朴素的白衣,乌漆的黑发上也少有点缀。面上擦了淡淡的胭脂,细眉墨描。看上去十分地明艳动人。
这样的她出现在澜夫人的面前时,还让对方为此惊诧了一番。甚至还隐约有些许忌妒。
“澜夫人?”
澜夫人举止依然从容有礼,说话的时候也很有分寸,手臂轻轻一抬,她便道,“坐吧。”
情敌面前,气势不愿意压低。艳人起灵看得出来,她很爱游大人。
“你不问问我来做什么么?”
“问什么?”澜夫人笑了一瞬,“其实,说实话,我心里边儿很恨你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或许离芝也不会……”她粉嫩的面颊上稍稍划过一丝愁绪,“可突然间,我不恨你了。正因为你的出现,让我看清了一些事实。”
艳人起灵急着解释,“不,游大人他……他很爱你的。”
“我知道。”澜夫人莞尔笑了,“我从未质疑过我们的感情,但是……但是我也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们之间有一条很长很宽的鸿沟。或许……我们都应该给对方一些时间。”
艳人起灵摇摇首,忽而深表歉意地伸手覆住对方的手背。
温热落在冰冷处。
澜夫人下意识地惊了下。
可想要缩回的手没动。
“这段日子,给你和游大人添麻烦了。”
澜夫人看着她憔悴的容颜,还有这深不可测的话语,一瞬间便觉得诧异莫名。
“你……你?”她很好奇,但一个你字只僵硬地停在喉咙。问她什么呢?
艳人起灵感慨地再次打量了她一眼,“游大人是个好人,他……真的很爱你。澜夫人,有些情缘,唯有自己珍惜才可以握牢。”
听这话,澜夫人原本是该愤怒的,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却隐约感到欣慰。这个算是情敌的女人,在今日这种局面下,要对她说的,不是炫耀她如今的战况,而是告诉她,她的夫君对她有多么多么地好,又有多么多么地爱她。
这是很奇怪的现象,也是一个让人猜不透的事情。
澜夫人望着她,很想苦笑,“你想对我做什么呢?”眼神里,她是不想相信眼前这个破坏了她家庭的女人的。
艳人起灵可能觉得,没办法再沟通下去,于是她起身,恭敬地向坐着的澜夫人鞠了一躬,“澜夫人,事到如今,我很抱歉。我今日来到这里,并不想说旁的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
“这一生中,我不欠任何一个人的债。除了你!”这话是艳人起灵在心底默默地说地。从胆量上来看,她几乎没有勇气,向眼前这个女人坦白自己的一切。
那些个秘密。
包括她的爱。
“没什么。”艳人起灵转身,再次重复了一句,“这么些日子,麻烦你了。”
说完了以后,她就回房了。没有谁会知道,在今日,她要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如果要想让皖南门门主无法利用自己的死大做文章,那么她就必须忍着去见孩子的痛,在游府里做一个抉择。
如果,只要,她死在了游府,那么这件事儿,至少她跟莫璃大将军和卿羽大将军之间的对立就可以因此消除。倘若……她所写的这封书信能够到得两位将军的手里,关于她儿子的命,或许就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