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不要介意,我只是随口胡说。”李诗语见他面色转红,似对自己的调侃感到万分尴尬。这才回身恢复到原来一本正经的样子,“林耀甫的事儿就交给三殿下了。”
三皇子祁真咧嘴一笑:“此事儿本殿下自会心中有数。”
“那臣就静候佳音了!”李诗语勾着红唇,神采奕奕地笑笑,“林耀甫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三殿下切莫掉以轻心。”
“嗯。”三皇子祁真冷肃地点了点头,就迈步离开。只是让人匪夷所思地是,他离开的时候,目光定着浣纱阁那个地方看了很久很久。
李诗语坐在高阁上,眼睛一瞥,便看见三皇子祁真戴着披风,神秘兮兮地入了一辆马车,而后缓缓离去。
“妈妈?”莹洁的手指伸出,李诗语看了一眼桌上摆放的两杯清茶,“结账!”
那身材浑圆的老鸨盯了她一眼,谄媚地笑笑:“姑娘,三十两银子。”
李诗语听罢,眉毛惊地一跳,这挑个地方喝杯茶,没想到也像被人打劫了一样。只是手自袖子里摸了摸,感觉空空如也。
尴尬地笑了一会儿,她抬眸眨了眨眼睛:“我夫君呢,他们在哪里?”
“在二楼呢,姑娘。”那老鸨一眼就看明明白李诗语的意思,连忙伸手带路。
下了高阁,就来到二楼,一个包间里面,莫璃大将军正盘膝而坐。见李诗语满面郁郁地回来,不觉讶然:“没谈妥?”
李诗语摇头。
“三殿下提了什么条件难为你?”莫璃大将军继续揣测。
“那是怎么回事儿?”
李诗语眼神往身后站地两寸以外的老鸨斜了斜:“银钱用完了。”
莫璃大将军摸了摸鼻翼,兀自笑了笑,就对身旁的如痕使了一个眼神。当如痕结完账以后,李诗语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没小尾巴跟着我了?”李诗语趴在桌上,眯眼瞅了瞅莫璃大将军,“阿璃,你猜,我同三殿下,说完那件事儿后,他什么反应?”
莫璃大将军拈着茶杯,想了想,然后抬头回答:“这个问题问得肤浅,他自然……没什么反应。”
“哎?”李诗语好奇,“你怎么知道?”
“猜的。”莫璃大将军笑答。
“猜?呵呵,那阿璃可真是聪明绝顶啊。”李诗语拍马屁地拱了拱手,“哦,对了,我问过他,弹劾林耀甫的那几位大臣是不是他私底下做的?”
莫璃大将军倒了一杯茶,递到李诗语的手里:“那他怎么说?”
“他透露不是他的人。”李诗语狐疑,“你说会不会是他害怕我们知道对自己不利,所以才说谎话来骗我?”
莫璃大将军摇头:“既然他说不是,那断然不是。”
“你这么相信他?”
“不是相信,而是觉得他没那么傻。”莫璃大将军道,“倘若那弹劾林耀甫的几位大臣是他的人,那么也许这三皇子就不会把自己往年收集到关于林耀甫的罪证交给陛下了?”
“你说清楚点儿,我听不大明白。”李诗语喝了口茶,“如果是他的人弹劾的话,那能够拿出证据来,不是理所当然的么,毕竟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也算有备而来啊!”
“你这分析只能是最普遍的看法!”莫璃大将军不以为然地说,“知道哪里有问题么?”
“哪里?”
“那些弹劾林耀甫的大臣。”莫璃大将军一针见血。
“他们不是死了么?”李诗语纳闷,“难道你是说他们的死有问题?”
“不是死有问题,而是他们真正依附的对象!”莫璃大将军目光犀利似剑,说地李诗语更是诧异无比。
“他们是东宫太子那边的人!”李诗语一语道破,“一众大臣私下里都这么传,我都听见了。”
“呵,真的是么?”莫璃大将军邪魅一笑,语调无一丝波澜。
“难道不是?”李诗语诧异,“阿璃,你查出什么来了?”
“几位朝廷命官死了,这是大事儿还是小事儿?”莫璃大将军询问。
李诗语立刻点头:“朝廷命官死了,自然是大事儿!”
“羽儿,那我再问你,既然这是一桩大事儿,为何没交由刑部查询,缉拿真凶归案?”莫璃大将军诡异地笑容分明是成竹在胸。
“或许……或许刑部大人……太累了……”
莫璃大将军听罢略感无奈,眼睛也下意识地定向了身旁的如痕:“如痕,你来回答?”
“回将军,末将认为此事儿在上峰的眼里是小事儿?”如痕沉默了一瞬,拱手回道。
李诗语咋舌,都几条人命,上面还会认为是小事儿?她可不信。
“阿璃,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李诗语撑着腮。
“陛下只说是被人灭口,却不提一句追查真凶。可见他心里边……”莫璃大将军的眼神在等着李诗语来接。
“他心里边有数!”李诗语按着平常的思维回答道。
“那你认为陛下心中会怎么个有数?”
李诗语白白眼:“还能对什么有数,当然是杀人的真凶了。”
“那羽儿还想不出来?”
真凶,陛下知道真凶?如果是这样的话,便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皇上知道某人是真凶,只是这个人让他无法忍心下手。
第二种就是这个真凶其实不是旁的谁谁谁,而是自己。自己将几位大臣给杀了。他还需要派几个刑部大人追查真相么,如此,又有什么意义?
李诗语想到这儿,瞳孔睁得极大,她拍桌立起来:“阿璃,你的意思是,杀死那几位大臣的就是陛下他自己。”
“不错!”莫璃大将军点头承认。
“可陛下为什么要派大臣弹劾林宰相,又为什么要派人将那些精心挑选出来弹劾的大臣给杀了呢?”李诗语摇头不解,“我还从没听说过这么好笑的事情。”
“因为他的心里已经承担了很久很久的折磨,必须赶紧想个办法拉他下水。”莫璃大将军通俗地解释道,“一个人在某个时候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又或者已经忍无可忍的时候,你说,这样的情况下,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难道不会下意识地想办法去捍卫自己的皇权么?”
“所以这是陛下故意设计,想要给林耀甫一个教训!”李诗语呐呐道。
“不,没那么简单。”莫璃大将军再道。
“你说地太奇怪了,我还是没听明白。”李诗语有些烦心,“容我自己先理一理思绪。”
莫璃大将军捏了捏前额,看着坐在位置上,盯着手指冥思苦想的李诗语,不禁和身旁的如痕对视一笑。
想了许久,李诗语的心思都飞到其他地方去。
“饿?”她摸了摸肚子。
“什么?”
“阿璃,我饿了。”李诗语难耐地指了指对面一桌吃的酥饼,“能不能等吃饱了再想。”
“唉!”莫璃大将军立刻吩咐,“如痕,让人上菜!”
如痕领命,自去找那小二点菜去了。
李诗语趴在地上,看这周遭新颖别致的浣纱阁,一时羡慕不已:“阿璃,你有没有觉得这地方比青楼热闹。”
“浣纱阁这一处优雅之地,又哪是青楼那些风月场所可以相提并论的?”莫璃大将军噗嗤一声,全神贯注地盯着远方。
“哪,看你这么了解,莫非以前天天来这里。”李诗语瞪了他一眼,“我说呢。难怪难怪。”
“在这里最过也只是找个姑娘听听曲儿,弹弹琴。”莫璃大将军凝眉瞪着她,“你当还有什么?”
李诗语不假思索:“没,我又没说你让姑娘陪你睡觉。”
“庸俗!”莫璃大将军生气了。
“我本身就庸俗,你怎么才知道啊?”见李诗语也一语动怒,莫璃大将军突然有些后悔莫及。过了许久,他见四下无人,便挨着李诗语挤了挤:“我不过就说一句,你怎么生气了。”
“吃醋了,不行啊!”李诗语扁嘴。
莫璃大将军举手投降:“本将军以前从来没进过这些地方!”
“那你怎么了解?”李诗语怀疑地看过去。
“子淳常常在我耳边嚷嚷,再怎么也听进去了一些。”莫璃大将军老实交代。
“这还差不多!”李诗语刚刚还阴沉的脸突然变得明媚灿烂。
……
皇后寝宫。
夜墨染,望不到半点残星。
深秋已至,入夜后更是冷意凛凛。穿着金黄色里衣的皇上半躺在深紫色的蚊帐里,闭目小睡。
皇后娘娘已经梳妆,身上着的是一件白色里衣。虽然岁月淡去,她的脸上已经皱纹斑驳,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和由内而外透出的气质却是天生的贵气。
“陛下?”她温柔地唤了一声。
“这一次,你做得很好?”皇上将皇后娘娘搂到怀里,“朕动了你东宫的人,皇后怎么不觉得好奇?”
皇后娘娘聪慧地回答:“臣妾知道,陛下定是有不得不做之事,才会动用那几位杰出的大臣。”
“是啊,他们几位都是朕最忠心最敬佩几位大臣。”皇上有些许烦恼,手指拉了拉鼻翼,“可到底朕还是言而无信了?”
皇后娘娘安慰:“陛下,您是九五之尊。他们为您而死,那是他们莫大的荣幸。”
“呵,什么荣幸。人一死,什么都没了?”皇上对杀害几位大臣的事儿,心中还是耿耿于怀。见皇后娘娘不猜测,不怀疑,他心中忽而有些悲凉,于是主动道,“皇后不想知道为什么么?”
皇后娘娘抬眼望向皇上。
“朕不想看到那些权利深重的大臣,那些朕可以依赖的大臣竟然成天算计,算计朕的皇位!”皇上如一个孩子一般,天真执拗地回答,“朕还没死,这龙椅谁也不能惦记,只能朕一个人做。”
皇后娘娘颔首,垂下的幽幽目色不敢与皇上对视。
“怎么,皇后不说话?”
皇后娘娘心仿佛烧灼一般,有些惊恐地回答:“臣妾……臣妾没有。”
“没有?!”皇上冷哼一声,“你和太子也在背后算计朕的皇位是不是?”
皇后娘娘看着身前靠着的男人青面獠牙,吓地后背发冷:“不,臣妾不敢,臣妾不敢!”
“不敢,你不敢做的太少了,实在是太少了。”皇上雷霆大怒,一把掀开被子,手指定着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放在身前的手臂仿佛已经脱臼了,但还是只能那么保持着垂眸拱手的姿势。
“陛下,臣妾不会的,臣妾永远也不会的!”此刻,皇上怒火中烧的脸映在皇后娘娘的双瞳中,灼热地将她的平静的心搅了个滚烫。
皇上发疯了,皇上要杀了自己?
皇后娘娘仓皇畏惧,匍匐在地时,两肩都隐隐有些在抖。
“佑为,佑为!”皇上对着大门连叫。不到半会儿,那傅佑为公公就托着拂尘疾步行到了自己的面前。
“陛下!”
“快,快起驾回菖文殿!”皇上手指冰冷,面若冰霜地定着身后的寝殿大门。
“是,老奴遵命!”内监总管傅佑为公公躬身后,起来,正对对着寝殿大门吆喝了句皇上起驾就离开了皇后娘娘的寝宫。
“啊……”皇后娘娘连连呵气,颓在地上一直发抖。还是身后的女官,体贴入微地近到皇后娘娘的跟前。一把将皇后扶起。
“娘娘,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快,快扶本宫起来。”皇后娘娘伸出一条胳膊。
“是!”女官快速地将皇后娘娘搀扶到床上坐好。
看着眼前被自己精心布置的一切,忽然有些发慌。以前皇上没来的时候,他们整齐整夜地精心打扮,盼着他来,如今皇上来了,他们却因为皇上的面容畏惧难安。
所以有些事情,只要在没履行时,并不能说明它的结局一定很好。
“娘娘?”皇后抚着铜镜中苍老的脸庞,有些心虚地垂下了眼睑。即便是身旁的这个丫鬟一直在苦心孤诣地唤她。
“哦,拿茶来!”皇后娘娘吩咐。
“是!”那贴心女官唯恐慢了半分,所以跑地尤其地快。就好像自己此刻面临的任务有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延时而被重惩。
皇上知道那几位忠心的大臣是东宫的人,但他却故意以东宫的人来弹劾林耀甫,当然,目的再明显不过。
他只是挑起东宫和那林家的矛盾。这样便可以制衡两者的权力。
因着是皇上的旨意,所以几位大臣即便是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做,也万不能推辞。所以当他们咬紧牙关在朝堂上数落林宰相几大重罪时,实际上,自己已经上了皇上的死亡名单。
为国家而死,为皇上而死。
死得其所。
所以,他们根本不会怀疑此事儿的危险性。即便是有过揣测,他们也会故作从容不迫地去坚信。
这是他们身为臣子的职责所在。
因而,在他们听从命令,替当今圣上办完最后一件事儿后,回到府里都是面带微笑的。即便是死。
可是皇上给他们的任务不过就是弹劾林耀甫,上个奏折而已?
皇上又为什么非要让那几位大臣死呢?
原因何在?
这个问题,李诗语是坐在走廊里,吹着冷风想出来的。
他找人弹劾林耀甫,林耀甫必然会查出真相进行反击。那么到时候,证据确凿,他身为皇上,仍然没有办法动他。为了能够第一时间将林耀甫送进牢里,也不会再横生事端,所以陛下采取了最直接的方法。
杀了那几位弹劾林耀甫的大臣。
所以林耀甫暗中派人去见几位大臣告退时,也是为了找寻真相。
而并非他们心中误以为的杀人灭口。
“坐在这里冷不冷?”莫璃大将军微嗔一句,便将手中的披风盖在了李诗语的身上。
李诗语握着朱漆柱子,抬眼一笑:“阿璃,今早你说的事情我想明白了。”
莫璃大将军挨着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问:“那说出来给我听听?”
“真正的主谋是皇上!”李诗语轻声道,“这最着急的人是他,坐不住的人也是他!”
“嗯!”莫璃大将军挠挠头,“真是一点就通。”怅然了一会儿,“那么羽儿可想好了应对之策?”
李诗语慨然笑道:“不用想!顺其自然就好!”
“怎么讲?”
“反正陛下都想让那林耀甫死了,我们只需一旁观战就可以了。不过……”李诗语懊恼道,“说好要同三皇子一起对付他的,没想到倒让他承了他老子的黑锅。”
“你当那祁真不知道陛下打的这如意算盘么?”莫璃大将军轻笑了一声儿,好像在说李诗语无知。
“知道又如何,他总不能当面质问陛下吧。”李诗语神采奕奕,像一条刚刚活过来的鱼儿,“身为儿子,他不能质问自己的父亲,身为臣子,他更没有权力质问自己的王上。所以,对于这事儿,他便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如此幸灾乐祸?”
李诗语瞪眼:“我乐意!”
自从和权谋扯上关系,李诗语就知道,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想要不被人欺负。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自己变强,忍别人之所不忍。但并不是如同懦夫一般,一味地忍。相反地,应当是忍地有方式。睿智地忍,有一日必定能够凤凰涅槃、翱翔九天。所以李诗语觉得,算计得比较阴诡,做地比较毒辣,并没有什么过错。
只要能够将自己的敌人踩在脚底下,不给以任何翻身的机会。那么自己的算计不就当是未雨绸缪,给铺了一个自己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