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行,这样的山路,你脚还不给石头磕坏了啊!”李诗语爽朗地回道,“没关系,我是……武……哦,不,我是习武之人。等一会儿翻过了山,再去借村民家一双鞋子便是了。”为了让兰姨宽心,她甚至拿眼神扫了扫前面带路的孙刺史的双脚。如竹竿一般瘦骨嶙峋的双腿。他脚下的一双草鞋踩在泥水中,裸脚背上全是条痕。尤其是后跟,那条长长的血痕,就那么清晰地印在李诗语的眼里。透过李诗语,再进到兰姨的眼中。
李诗语那时总有一种感觉,这个临州刺史孙清杨绝对不可能是贪污救济金的地方官员。不仅不是,而且他还应该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父母官。就如同身后那些跟随着的村民,愿意如此信任跟随的理由,并不是她这个初来余杭赈灾的卿羽大将军,而是前面带路的临州刺史孙清杨。
孙……清……杨,李诗语暗暗记住了这个名字。同时,她也打算将这个荣耀的名字告诉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告诉他,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父母官。而地方所有的官员都应该以他为榜样。
走了大概三个时辰,才翻过那座大山。李诗语的脚也因为这漫长的山路,磕地伤痕累累。她企图强撑,来掩饰。但是,一旁的兰姨还是看出了端倪。
“将军,你……”
“其实,这伤倒没什么,就是脚总在泥水里泡着,有些疼!”李诗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朝兰姨吐了吐舌头,“不过也总算爬到山顶了,翻过去的话,应该就可以歇歇了。”
临州刺史孙清杨,停下脚步,回头看,恰好瞥见李诗语和其婢女呆坐在草地上,怅然地望着瞅着伤痕尽现的脚。
“将军?”孙清杨单膝跪下,看着李诗语满是泥垢的脚,看着就要脱自己的草鞋。
“孙大人,不必了。”
孙清杨误以为李诗语是嫌弃自己的草鞋,一时皱巴巴的脸上布满了想象不出的尴尬。但是李诗语却也瞅出了端倪,只轻言细语地解释道:“孙大人,您别多想。其实,我这脚没什么事儿的,只要到了那村,打井水洗一洗就没事儿了。我以前经常光脚丫子出去玩儿的。”
兰姨震惊?又是这话?
呵呵,说笑吧,自家主子堂堂小姐,少时经常光着脚丫子走路,有些……不成体统吧?这将军不会安慰孙刺史,胡乱说谎话罢?
“你们可别不信,这习武之人,是要经常练练脚的。”李诗语随口胡诌道,“不过小的时候没发现,现在才突然明白,其实是有好处的。要不是有光了一次脚丫子的经历,现在又怎么能够光着脚丫子走三个时辰的山路呢?”
李诗语说完就想抽几个嘴巴子,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如此光着脚走,好一点儿就受个伤,感冒一下。不好地,以后老了得个风湿,就像她爷爷一样!
“好啦,孙大人,兰姨。你们不要再操心我的脚啦,还是赶紧下山吧!”李诗语一想着自己所做全是抓紧时间赈灾,所以半刻都不敢耽搁。唯恐乱了自己的赈灾计谋。
“孙大人,还是赶紧下山吧!”兰姨搀扶着李诗语,转眸对孙刺史道。
于是一伙人又磨磨蹭蹭地往山下而去。还真是奇怪,这个所谓的领村竟然是阳光明媚。甚至方田里,还有村民拿着锄头在忙农活。
“这里……”李诗语看着这村儿,心里头当时就升起了希望。如果将遭了水灾的人迁到这个地方暂时躲避,也许能争取到皇上把那些救灾物资送过来。
青鸟兴高采烈地笑道:“将军,我们真是捡了大便宜,这下可以不用穿这湿漉漉的衣服了。”
李诗语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呵呵……是啊,是啊。”
孙清杨把所有的村民送到这个地方,就要动身上山回去。李诗语不明其意地询问道:“孙大人,这就走?”
“是!”孙清杨拱手。
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李诗语误以为他只是想在自己面前做做样子,可后来一想,趁着时机试探一二总是好的。
于是乎她围着孙清杨转了转:“孙大人,好不容易走到这领村来,怎么立刻就走?”
“卿将军,下官必须走。”孙清杨毕恭毕敬,目中露出伤感。
“必须走,为什么,孙大人可否给本将军一个理由?”李诗语故意笑着试探道。
“下官身为临州父母官,怎么可以在别人的领域里苟活。何况临州百姓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还会不会下雨,会不会发生水灾,都是不得预料的事儿。”孙清杨说着就在李诗语完全未能预料的情况下跪下去,“卿将军,您能将这些村民带到领村里,妥善安置。下官感激不尽,但是……下官不能忘却自己的责任,所以……”
李诗语得意地摆摆手:“孙大人,我并不认为您在这里呆上片刻就是推卸责任。相反地,我还认为您很有责任感,是一个值得敬佩的好官。同样地,您的这些努力也不会白费,因为等这一次水灾过后,我一定会上报给陛下,给您一个大大的奖赏。”
孙清杨听后,满面喜悦地跪下去:“下官多谢卿将军!”
“不用谢!”李诗语兴奋地将他扶起来,“既然您都谢我了,那是不是也得听我说两句?”
孙清杨客套地退了几步:“将军请说!”
“好不容易从那边翻到这边,您要回去,也不用急在一时嘛。”李诗语眨了眨眼,“且不说我想让你带着我去见见那位江州刺史,另外也想让您能够暂时歇息一下!”
这个真正的大人,李诗语暂且不会告诉他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
身后跟着的那些妇孺儿童在看到这么一个美好的领村时,心里乐得开了花。但是早就想过但是又没进去的村民,心里就隐隐有些后怕。
李诗语一眼看破他们的畏惧,当下扁起袖子:“各位放心,要是他们不让你们进去,我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反正我也好久没打架了,手里也有些痒!”
村民看着李诗语那细胳膊细腿,细皮嫩肉的身板儿,也没对她抱多大的希望。李诗语知道,凡是在别人质疑的时候,能够保持平常心,且运用自己的能力去让别人心服口服,那才是最最厉害的。凭着自己的身份去压倒别人,并不算什么本事。
所以青鸟贴在李诗语耳边说的那句:“将军,他们根本就不信。”的时候,李诗语全当上天给予的一个考验。
果不其然,片刻,这领村里正干活的村民就扛着锄头,拿着木棍,往这山上奔来了。
“不要怕!”李诗语勇敢立在这些狼狈的村民面前,“先不要妄动,等他们上来再说!”
李诗语交代道。
“你……你们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不要跑到我们这里来了么?”一个气喘吁吁的青年看着李诗语身后那些熟悉的面孔。
一个大娘哆哆嗦嗦地迎面直对:“孩子啊,……我们村里边儿发了大水,实在没地方可去!”语气甚似哀求。
“大娘,这我可不管。反正这山就是屏障,就是你们村儿和我们村儿的界限。无论你们那边是发大水还是什么,我们这里就是不能来!”青年握着锄头,背挺地一本正经儿的。
“说得可真好笑!”李诗语上前走了两步,怒目圆睁地盯着那个青年,“这地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凭什么就不能来。你说这山是你们村儿和我们村儿的屏障,是你们和我们的界限。那好,我也想问问你,当初是谁拿这么一个山来划分界限的。现在我觉得这山作为屏障划分界限实在不大公平。烦请大哥将这拿山分村的人找出来,亲自和我比对比对。”
“妹子,说话可别这么冲!”那青年手指定着山峰笑道,“这座山不仅是你们村儿和我们村儿的界限。同时还是临州和江州的划分线。如果……妹子真觉得不公平,那不如到皇上面前参一本。反正临州和江州都是由陛下分拨的。
”哦,你不提醒我还忘了?“李诗语抬下,兴致勃勃地抱臂,轻蔑地扫了一眼,”这座山的确是临州和江州的划分界限,但并不代表它一定就是一层不变的。也许明儿皇上就将江……临两州合并为一个州了!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你还会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些歪门邪理么?
那青年跟着一怔。整个人面如死灰。待身后那些村民拿着镰刀,扛着锄头的人都到齐了以后。彼此的较量才真正开始。
“哼,反正你们今日别想过去!”青年带头朗声吼了句,身后其他村民也跟着一起起哄。
“过去还是不过去都不是你们说了算?”李诗语淡定地笑道,“因为你们江州刺史见了我们,也得让开路去!你们以为区区一个刺史,就可以成功把我们拦在山上么。”
她认识江州刺史?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为何会来此地?所有的村民都不得而知。但是能够碰到一个如此牙尖嘴利的人,这是让他们始料未及的。
所以听到她说会让江州刺史同意将领村的村民安置好,心中就感到万分奇怪。
“我知道你们不信,也知道你们在怀疑我,但是……”李诗语笑地盎然,“但是是不是真的,也总得让我试一试,最好能够亲自证明给大家看啊!”而后又狠狠地叫道,“刚才那位大哥,有句话我也得提醒你一下。什么叫做山那边的人发不发大水同你们这边毫无关系啊。呵,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么好笑的话。就算你们不是一个村儿的人,但好歹都是余杭一带的百姓吧,也是这风辰国的子民吧。我们那里都知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可你们怎么还这般自私。那万一有一天,你们这里也发生水灾呢,是不是也特别希望看着你们自己的媳妇孩子在这里等死啊!你们这里因为有山相助,所以没有遭受什么大的水灾。但是哪一天老天爷看你们不顺眼,非得弄个什么别的灾呢,那……”凑到那些趾高气昂的村民面前,“你们是打算找个安生的地方活着呢,还是等死啊?”
有的村民还真就李诗语的话套进去了,点头直道:“当然是找地方安生了,谁想等死啊!”
“看,连你们自己都这样想!”李诗语暗自欢喜地笑道,“所以啊,我们都是想活着的对不对?可眼下你们领村的村民正遭受水灾,你们非但不去帮忙,反而在这里幸灾乐祸,落尽下石。那有一天你们跟我们一样,我们又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你们,你们心里是什么感受?”逮到了这样的机会,李诗语当然会忍不住说落他们几句。
临州刺史孙清杨站在村民当中,被李诗语这番话深深折服。他固执地以为,这一次,上峰真的是派对了人。这位卿羽将军一定会让临州那些正受着煎熬的百姓慢慢地好起来的。
因为从他这个当了几十年地方官的过来人眼里,这位卿羽将军真的很睿智,同时又真的很努力。
以前只道风辰国有位冷艳绝美的女将军,没想过亲自接触下来,才发现是如此的可亲和优秀。
领村的村民你推推我,我推推你,终于动容地放下了手中的利器,一个接一个地上前,来搀扶那些全身湿漉漉,身子疲软无力的老人以及那些年少无知的孩子。
“这下可好了!”李诗语嘘了一口气,抓着兰姨的胳膊轻声笑道,“说真的,我这胳膊腿真是一点儿力气都没有,如果真的要打起来,可能还要青鸟他们帮忙!”
“但是兰姨今日只见识到了将军的本事啊!”兰姨钦佩地笑道,“要是大将军知道将军这么厉害,说不定……”
“呵呵,我也这么想。待这一次回去了,可得好好跟她诉诉苦。”李诗语瞥了一眼身后愣着的孙刺史,“兰姨,孙刺史年纪大了,不能这么折腾。既然这地方天儿这么好,不如向这里的村名打听一下,顺便去到市集给孙刺史准备一件干净的衣服和鞋子。然后再让他骑马回去。”
“将军是要……”
李诗语吐舌:“这么好的父母官,总得尊敬爱戴一下吧!”
“好,兰姨记住了!”
……
跟随李诗语一同抵达的莫家死士在临州城外停留片刻,打听了他们翻山的用意以后,就直接骑马赶往了江州驻扎。
关于他们主子莫璃大将军在他们临行之前的交代,他们一刻也不敢怠慢。
因为莫璃大将军这样告诉他们。
此行保护的女人是你们一直敬佩的、在沙场上同男人一样出生入死的卿羽女将军!
莫家死士汗颜!
当然了,她也是你们日后将要效忠的将军夫人!
莫家死士震撼!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如此卖命的真正理由。为了临州遭遇水灾的百姓,也为了他们主子的一番话。
……
逃到王都的余杭灾民已经在莫璃大将军的安置下好好地生活了。王都一如曾经热闹非凡。繁华的城中,透着一丝平静。
莫璃大将军也为此不用再在城外帐篷里歇息,而回了莫泉大公子管理的天下第一酥。
莫泉大公子手抚着账簿,笑如春风地盯着莫璃大将军:“阿璃,今日怎么了,没见过你这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啊?”
“没什么大事。”莫璃大将军故意伪装道,“不过是这几日安抚灾民,有些疲倦罢了!”
“那这次回了天下第一酥,就好好地歇歇吧!”莫泉大公子坦然地说,“这几次,大哥在生意上赚了好几笔银钱,正想问问阿璃,你的莫家军,需不需要……”
“大哥,不用!”莫璃大将军瞪了莫泉大公子一眼,森肃地说,“二弟是将军,还会差些银钱么?”
莫泉大公子听后,面色一僵,身子随着那颗心也禁不住蒙上了寒意。但是比较难过的是,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误会了这个弟弟的心意。他想着,即便是做了这么多事,可这个弟弟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去依赖他。
这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失职。
有些时候,你不能总是否决大公子的好意,因为你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
莫璃大将军又突然想起来李诗语替他分析的一句话。也许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体谅和关心就是给莫泉大公子最需要的东西。但是他忽略了自己所谓的方式。在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后,他便故意诡异地对着莫泉大公子嘿嘿一笑。
“什么笑地这么开心?”莫泉大公子不解地嗔了他一眼。
莫璃大将军侧了身,神采自得地看着莫泉大公子道:“大哥,你适才不是告诉我这次你在生意上赚了很多银钱么?既然如此,那么二弟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儿?”
莫泉大公子宠辱不惊地站起来,看了看莫璃大将军神采奕奕的样子,颇为诧异:“二弟,不会吧,大哥可从来也没有想过你会这样求我?”
“呵呵,这世上的事儿难料嘛!”莫璃大将军学着李诗语俏皮的口吻问,“大哥,你……不是一直想看二弟找位夫人么?”
“嗯,是啊。”莫泉大公子仓皇地起身,“看你这样子,莫非……是要告诉大哥,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么?”
“大哥眼力劲儿一向很好,难道看不出来么?”莫璃大将军反问了一句。
莫泉大公子垂首笑了瞬儿,忽而抬头:“二弟所说的莫不是卿羽……将军?”
“正是,二弟想让她给你做弟妹。大哥,你意下如何?”莫璃大将军下巴贴着凳子,笑眯眯地问。
“呵呵……”莫泉大公子笑了一会儿,神情自得,却又饱含真情,“只要是阿璃自己看上的,大哥都喜欢。而且,也只有阿璃自己看上的,大哥才能如此高兴是不是?”
“呵呵。这么说,大哥是同意了?”莫璃大将军单足一提,整个人已然奔到了莫泉大公子的身旁,用脚拐了一个板凳坐下,撒娇道,“大哥,那……过段日子,我就想法子把她娶过来如何?”
“过段日子,呵呵,是什么时候?”莫泉大公子提议道,“不如这次卿羽将军从余杭赈灾回来,你便……”
“不,这次不行……”莫璃大将军情绪失控,毫不怀疑地脱口而出。
那些事儿,不能让羽儿也跟着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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