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处的伙计摇头:“没有,东家。只是要了两杯茶。”
“那二人长相如何?”
“看上去挺有规矩的。”柜台处的伙计隐隐约约地说,“不过他们应该是当官的。不然为啥手上要握着剑呢?”
莫璃大将军不说话,不过那剑他确实是看见了。如果猜得不错,他们肯定是那边的人派过来的。
“他们该不会是游府的人吧?”李诗语挠挠头,又扯住莫璃大将军的袖子,“哪,你说是不是因为上次我把那林氏说了一通,所以易老夫人心生怨恨啊!”
莫璃大将军冷笑:“我想易老夫人恐怕还没那个闲情来管你的事。”
“那你觉得他们是谁?”李诗语语声木讷,“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可能和官府的人扯上关系啊!”
“无妨,你不必担心。”莫璃大将军安慰她,“天子脚下,那边还不敢做出这种事情。”
“你要干预?”李诗语难得地感动了一下,“是为了我?刚刚所做也是为了告诉他们,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意思差不多,可说地却很难听。”莫璃大将军挨近耳边,微微地轻声细语,“你怎么不认为其实我是把你变成我的人呢?”
“啊。”李诗语恍然如梦,“这的的确确是比我说得要文雅的多?”她继而又纠正了一句,“其实还可以说地再文雅一点儿。”
莫璃大将军咦了一声。
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刚刚的举动不正好说明你爱我爱地死去活来,连性命都不顾了么?”李诗语抚着楼梯扶手,乐呵乐呵地上了二楼。
莫璃大将军当场愣在原地。
貌似她说的也有那么点儿道理。
他自己是喜欢她才愿意和她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罢!
……
昏迷了一天一夜的忠勇候终于在第二天清晨醒来。
陪伴在其身边的神医传亦也不眠不休了多时,见忠勇候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地动了动,他心中狂喜。
大步上前,紧紧地握住了老侯爷的手喜极而泣:“侯爷,您……您可终于醒了。”
老侯爷神思惘惘,放在裤旁的手却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腿,脸色疲倦地看向神医传亦:“传亦啊,我……我的腿还在么?”
“还在,在。”神医传亦按住老侯爷挥东挥西的手,余光扫了扫老侯爷被银针扎满的双腿,“侯爷,您别动。腿正治着呢。”他开始想法安慰他,“放心,有传亦在,一定不会让您的腿废掉的。”
老侯爷满心欢喜,终于放心地阖了眼。珠子似的泪水便趁着这样的机会顺势掉了下去。
他虽阖眼,意识却是清醒的。
“传亦啊,你知道么。昨天……昨天湄儿回来看我啦,她……愿意回来看我啦。”老侯爷念叨着说。
神医传亦只称他思念成病,所以会出现大小姐所在的幻觉。看着一言不发,神色暗淡的神医,老侯爷气急败坏地说:“你也不相信,连你……也不相信我是么?可……可传亦我……我是真的看到湄儿了。”
“侯爷,我相信。”神医传亦不得已只能点头忽悠,“大小姐乖巧孝顺,若是侯爷想她,她……她一定会愿意回来的。”
“不可能了,再也不可能了。”老侯爷叨叨地念着,“她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回来了。”
这其中缘由都只有老侯爷心里清楚。所以就算神医传亦安慰他,他还是会不假思索地吐了那个回答。
卿湄不会回来,卿湄不愿意回来。
“侯爷,您不是常说你想大姑娘了么?”神医传亦很快扯开了话题,“如果不放心她,不如明日去游府瞧瞧吧。打发去那边的人回来,说是大姑娘的肚子都有些大了。”
老侯爷听后,眉开眼笑:“是啊,澜儿要做娘了。我这个做外公的也当去看看她。”
大姑娘卿澜嫁给游离芝的时候,除了婚后第一次回娘家,似乎就再没见过。老侯爷先时心中一直记挂,都算好时间准备去瞧瞧了。却不想那个当口,二姑娘卿羽卿将军下落不明。一时急火攻心,老毛病就犯了。一个月卧病在床,双腿不能动弹。
神医传亦见他目光凿凿,拼命地撑着自己暂时毫无意识的双腿,心中一凉,只好道:“我打发府里的木匠师傅给您做了一把躺椅,到时候传亦命人抬着你去。”
老侯爷一听,心中又是哀伤不已。
“传亦啊,我的腿真的没用了吧?”老侯爷怀疑地看向他。
神医传亦呵呵笑道:“侯爷,传亦说地也是最坏的打算。谁又知道您这腿两天后就不会自己好了呢?”
虽然这话听起来很浮夸,但对于梦想幻灭的老侯爷来说也算是几丝希望。
“哦,传亦啊。”老侯爷红肿着眼眶,又想起了什么,“上一次你同我说,羽儿……她有下落了,是吧。”
老侯爷不确定自己是否是病中幻听。
尽管还未见到卿羽将军本人,但好歹他得了地址消息。只要按照好友钟二伯说地,断能找到二姑娘的下落。
于是,他朝老侯爷点头:“是,二姑娘的人已经找到了。到时候,传亦亲自去接她回来。”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老侯爷强撑着的瞳孔慢慢地合上。
这些年,无论是朝堂上,还是生活中,他都累极了。
神医传亦担忧地望了一眼,轻轻走近,将盖在老侯爷身上的棉毯往肩膀上拉了拉。
走出大门,路总管立马站了起来,似有心事,面色惨白一片:“传大夫。”
“什么事?”神医传亦兜着袖子,瞥了瞥他泛红的眼睛,不明其意地问,“你哭过?”
路总管慌张摇头:“属下……没有。”
“没哭,眼睛怎么像猴子屁股。”神医传亦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诚恳地拍了拍晚辈的肩,“不要担心,老侯爷已经醒过来了。”
“传大夫!”路总管在神医传亦踏下门前石阶的时候,及时跑了前去,单膝跪地,严肃认错:“属下……属下有罪!”
“你有罪?”神医传亦淡然一笑,“老侯爷的病是突发的。你未能阻止他,也还正常。不用如此自责,老侯爷若再调养几日,身上的伤应该就能好了。”
路总管声音哽咽:“不,传大夫。属下……属下对您撒了谎。”
“你想说什么?”
“老侯爷强行下地是因为看到了……看到了……卿湄大小姐?”路总管声音都是哆嗦的,似乎很害怕因为自己的没阻止造成什么意外的后果。
神医传亦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只觉他双目炯炯,整个人看起来神采焕发:“你起来吧,这事儿老侯爷已经同我说了。老侯爷生了病,而你却武艺超群,所以下次万勿再出类似的事情。”
路总管朗声一喝:“是,传大夫。”
他脚步刚顿下去,路总管又犹疑地叫了声儿:“传大夫?”
“还有事儿。”神医传亦困惑地负手。
路总管声音沙哑:“上一次你让属下将龙行镖局送来的东西处理了。但是府里两个小厮不听话,在晚上将它偷了去。然后……”
“什么,东西不见了?”神医传亦蹙着高高的眉头,一把揪住路总管的衣服,“现在找回来了么?”
“东西找回来了,可是……”路总管面露不忍,“那两个手下却消失在了后院墙角。”
“消失?”神医传亦听不懂。
“传大夫,属下已派人将弟兄死的地方围了起来,正要向你禀报。”路总管说完,立刻垂下头去。
“快带我去!”神医莫名惊慌,抬步大步流星地朝后院而去。
自走廊而出,再过了个拐角,便来到植了一棵秋桂的后院。此刻,桂树还未开花。是以还只单纯地残留着水露青草的花香。
再往里走一小半会儿,就来到了后院墙角。后院墙角外面通往大街,看样子那两个盗了东西的小厮是想将东西从后院给移出去。
路总管指着院墙,向神医传亦介绍:“看来他们两个小厮是想从这里将嫁妆和丧服给偷出去。”
“就算他们逃出去了,怎么会连东西也不要了?”神医传亦专注地盯着地上放着的嫁妆和丧服,心中揣测,“真是太奇怪了。”
路总管抱手:“传大夫,这两个兄弟所穿的衣服在这儿。”
“连自己穿的衣服都没带走?”神医传亦更加好奇了,随意拿着衣服看了看,不仅内衣,就连亵、裤都脱了下来。掂量衣服之时,不觉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传亦面色一黑,当下喝道:“快,快让开!”
围拢在院墙的几个弟兄见传大夫如此心慌,各个纳闷地退了三步。神医传亦朝身旁的路总管摊开掌心:“快,拿棍子来!”
“是!”路总管转身,扑腾一下跃上房梁,从院墙外的大树上扭断了一根再次奔下来,“给,传大夫。”
传亦缓慢地朝着那一件红色绚丽的嫁妆和雪白丝绸的丧服移动。
随后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一根银针,插到衣服上,忽然,银针尖头变地奇黑无比。
神医心中一冷,瞳孔睁地极大,暗暗道:“莫非这东西上面啐了剧毒,那么那两个兄弟逃到此处,也是因为剧毒才身亡至此。江湖中什么样的毒能让一个人尸骨无存呢。”
莫非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尸骨散”?
在想到这个骇人的毒药时,他几乎是疲累地退了几步。
原本好友钟二伯的提醒不算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其中的关键。
魔头白刹会送出这样的东西前来,真的是起了杀心啊?
那么老侯爷他,真的……
一想到这里,神医传亦就疑神疑鬼起来,他一倾手,黑面上如同阴风一扫,愈发让人心惊肉跳:“路总管,用泥土将院墙角填满。”
“是,属下遵命!”路总管垂头拱手。
“这件事儿不能告诉侯爷。”神医传亦交代以后,谨慎地把脸转向四周的府兵,“今日之事若有半点儿被泄露出去,必定严惩不贷。”
四周所有府兵脸上冷漠,军纪严明地跪下向身前立着的传大夫拱手应承。
此事儿一出,神医传亦便知道,忠勇候可能会面临一场血光之灾了。虽然说地是有些夸张。那魔头白刹再怎么不好对付,也总会觊觎一下朝堂大臣的实力吧。这一件事儿已经对忠勇老侯爷的生命构成威胁,近几日来,他必定要在老侯爷跟前,寸步不离。
其实他下意识地觉得这约莫是一个套,可是明知是套,却还要勇往无前地去钻。可见下套之人是多么的高明,又是多么的歹毒。
“真是可恶至极!”神医传亦兜在袖子中的手狠狠地团紧。
……
“你……你说什么?”卿湄在猛烈的夜风中接见了一个人。
听其声音,是个男人。
这个男人一身青色锦袍,手上一把折扇。但是这把折扇绣着的是一条黑色的蛇。
不,应该说是三分像蛇,七分像龙。
他的脸隐在夜色下,看不清五官轮廓。可是听其声音却能猜出大致年龄。
约莫二十六、七岁年纪。
“卿湄,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看清发生的这一切么?”男子阴瑟地冷道,“难道在你的心里,对那人的信任从来就没有变过?”
卿湄捂着胸口,往悬崖边在走近了些。山谷的风荡着她的网裙,簌簌几声响:“不,不会的。他……他一定是有事儿瞒着我的,他不会……不会这么毫无人性的。他……他一直是这世间最有情意的男子。”
“人性?”青年男子邪魅的冷如一条咬住后脊的蛇,他一把扯下卿湄脸上的纱,得意飞扬地笑,“这就是你口中世间最有情意的男子,若他有情有义,何至于把你害成这样一个可怜的丑八怪。”
他几乎是用猛力扯下地。
没有所谓的怜香惜玉。
当然了,这又不是他心上人,何必手下留情?
“不过,我可以替你把他给杀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儿!”青年男子盯着她,猛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然而卿湄却笑了:“呵,帮我杀他,你有这个本事么?”
“没有么?”青年男子握着卿湄的手加重了力道,直让她的手背奇痒难耐。
卿湄用力挣脱,却是有心无力,许久,她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下去。
青年男子一怔,缓慢地松开了手:“我也不是要逼你,可是你似乎只有我这么一条路了呢。”
卿湄倔强地偏过头去。
“难道你不想要解药了?”
这下卿湄却笑地更大声了,低哑的嗓音中充斥着冷意,还有放松一切的潇洒。
“毒药,呵,毒药?”卿湄眼泪还是无休止地在夜风中吹拂着,只是她的心还是像当初那样坚决。
坚定。
永不后退。
也许连她自己也说不出来。这种坚定是源于什么。
“这么多年我都坚持下来了,难道……还怕你在我身上种下的毒么?”卿湄淡然地对上那双瞳孔。
“你信他,就不信帮了你这么久的我?”青年男子会生气,只是觉得自己所养的这个“玩物”还有自己独特的思维。
这些年,他是多么希望能将卿湄这个女人变成相助自己的工具。因为这个目的,他几乎彻夜不眠,甚至动用自己培养的‘艳人’也要帮助卿湄得到她想要的消息。
可她想要的东西都很渺小。
小地如同米粒。
渺若尘埃。
她抓地甚辛苦。
那个男人是她的心头宝,即便扎地她全身是刺,她也不想抛弃他。
现代的词来说,她就是很贱。贱地很矫情。
青年男子动怒了,于是他想方设法去摧毁她心中唯一不变的信任。换句话来说,他想赌一赌那人在她心目中的信任。
只是遗憾卿湄的信任撞上了一件奇妙的事。
“他伤了你,你可以原谅他。但是伤了你的小侄女儿呢,难道……”这青年男子把脸磕到她的肩上,贴耳吐着缭绕的气,“难道你心里就没有自责?”
其实这句话撞上了卿湄心头的旧伤疤。不过还好,卿湄依旧能笑。虽然惨淡,却还是能笑。
她抬头蔑视了这青年男子一眼,回地却很平淡,如同茫茫原野里一株随风而起随风而静的花草,毫无顾忌地释放恬淡的心绪。
“他若害了羽儿,我会亲自杀了他!”
青年男子低低一声:“哦,你会狠得下心?”
卿湄抬起手来,泪眼凝目地望着:“但我想,我也许下不了手。”
“那么?”
“我可以杀了他,再杀了自己,陪他一起死去,就不会心痛了。”
青年男子没料到卿湄会说这样的话。
可是他摄人的双瞳却充满了震惊。
他应该是相信了的。
“不过……”卿湄笑颜如花,“我已经有足够的理由饶恕他!”
青年男子好奇了:“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卿湄坚强地爬了起来,“我永远也不会告诉你。”绣花鞋往男子的脚尖逼近了些,“因为从现在开始,你再也……威胁不到我了。”
我的侄女还好好地活着……而她……再也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她踏着夜风,从密集的野草里穿行而过。
悬崖处,风吹地青年男子的衣襟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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