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尧有些不对劲。
在他精疲力竭地睡下之后,苏茶守在床边愁眉不展,仔仔细细考虑了一遍他慌乱之下说出来的话:他小时候经历过火灾,哥哥在他眼前被大火烧死,或许还有生养他们的母亲。
他那时候才多大点的年纪?
大约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精神崩溃,难以接受现实,才会将人格中的某一部分抽离,选择性地忘记了一些细节,而自己创造出了一个“傅衍”的形象,并且还自欺欺人地过了这么多年——可又由于近期受到了某些刺激,而令他恢复了某些记忆。
苏茶想,要解开他的心结,当年那场大火是关键。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傅明旭意料之中地来了电话,追问傅尧的下落,苏茶看一眼床上睡得不甚安稳的人,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没见过傅尧。
傅明旭心知肚明她是在撒谎,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挑破,而在电话里说道:
“要是阿尧去找你了,你就告诉他,暂时别回傅家。”
苏茶一愣:“为什么?”
“我没必要跟你解释。”电话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烦躁,带着明显的不悦……与疲倦。
苏茶一下子想到,傅尧突然从精神病院跑出来,警察肯定在四处找寻他的下落,傅家目标那么大,有警察盯梢很正常,不过她倒是有点觉得奇怪,嘴快道:“我以为你巴不得一辈子将他关在精神病院里,毕竟那样省事。”
傅明旭冷笑了一声,隔着手机都恨不得咬她两口的模样:“我们家的事你少操心!”
苏茶也一下子来了气性,骂道:“以为谁稀罕管你的破事儿!自己年轻时管不住下半身,以为生孩子跟拉屎一样容易,你能跟人将他生下来,怎么就不能好好对他了?谁家小孩在几岁的时候要经历那种恐怖的灾难……”
她声音哽咽了起来,急急地喘了两口气,愤怒突如其来。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造成的心理作用,又或者是确实有哪里不对劲,苏茶感觉自己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暴躁,一遇到点小事就恨不得砸东西,还时常会莫名其妙产生撕扯物品的冲动,跟人说话一个不对头就犯冲……譬如此刻。
话说完之后,她又会后悔,然后隐隐害怕这样的自己。
傅明旭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才语气阴沉的问:“他果然在你那里对不对?”
苏茶语窒,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苏茶极力深呼吸,控制住情绪,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温水灌了一口,一只手死死捏着杯子,低声道:“他说他曾有个双胞胎哥哥,在很多年前的一场大火里,被烧死了,他妈妈应该也是……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不是。”
傅明旭冷冷丢下两个字,挂了电话。
苏茶握着水杯的手一僵,眉宇间隐隐透漏出郁色,突然狠狠砸了杯子。
玻璃杯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并没有发出预期中的破碎声,心中躁动难以宣泄,苏茶有种无言的难受,抓心挠肝,她猛地站起身来,却蓦地一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那里隐隐疼痛起来……小球球在动。
苏茶踉跄一步坐回了床沿,额上渐渐冒出细汗,等待着那阵隐痛逐渐过去,肚里小宝贝安宁下来,她情绪舒缓不少,揪紧的双手一点点松开。
傅尧迷迷糊糊,听到了动静,睁开眼来,就看到床沿一个恍惚的人影,竟与记忆中某个熟悉的形象无缝重叠。
他猛地一僵。
“妈妈……”
“你说什么?”苏茶皱眉,脸色还维持着先前的苍白,气息有些弱。
视线聚焦,傅尧陡然回过神来,整个人清醒不少,却也全没了刚醒来时刻的脆弱,用着跟以前一样的流氓语气道:“总算本大爷没白疼你,你这小村姑还有点残余的良心,知道陪陪我,还以为你趁我睡着就偷偷跑掉了。”
苏茶没理他,坐在床沿没动,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抿着的唇线紧了紧。
傅尧还想说两句话,嗓门儿一如既往地放开,却一下子喉咙疼得难受,声音都是嘶哑的,赶紧咋呼道:“水,水呢,水在哪儿,我快渴死了——”
苏茶起身递了杯凉水给他。
傅尧接过杯子咕咚咕咚灌下,灌得太快,溢出了不少,他喝完大大咧咧地摸了摸嘴巴,咧着嘴笑得满足,乖乖躺在床上不说话,就眼神发亮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只大手还伸来将她的两只手握住。
瞧着瞧着,傅尧越看越觉得感慨:我媳妇儿咋这美艳呢,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漂亮的小仙子!
“你笑什么?”苏茶皱眉挣了挣手,他没松。
“没、没什么啊,”傅尧侧了下身,脸颊红糟糟的,竟像是在害羞,他往被子下面缩了缩,只留个脑袋在外面,眼睛看着她,“就是觉得,等咱们的孩子出生,ta一定很好看,我有些迫不及待。”
提到孩子,苏茶的神情明显变得柔软,唇角也跟着轻轻扬了扬,显出颊边浅浅的梨涡,随即又似乎有些不安,咬着唇忧虑道:“那万一不好看呢?”
傅尧脑容量就那么丁点儿大,且满腹心思都在眼前的小女人身上,现在见她这么愁,他也脑子转不动了,稀里糊涂跟着说:“是啊,万一不好看可怎么办?”
苏茶瞪大眼看着他。
傅尧扑哧一声大笑出来,脑袋挪过来蹭在苏茶大腿上,脸贴着她的肚子,双手圈着她,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连忙大声哄她说,“呸呸呸,本大爷天生丽质,我老婆又娇媚可爱,宝宝怎么会基因突变?肯定美遍全宇宙!”
苏茶抿唇发笑,双手交叉乖乖地放在了他的背脊上,结果陡然听得腿上的人‘嘶’地一声,苏茶一惊,赶忙拿开了手,小心去看他的表情:“怎么了?”
“没、没事!”傅尧咬着牙应了一声,却是脸都白了白。
他刚刚在床上都一直是侧卧着的。
苏茶察觉到什么,倾身去看他的背脊,就看到他湿漉漉的衣服后背上,有些隐约的淡红色。
“你背上受伤了?”
傅尧脸色不怎么好看,阴阴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