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爷深深的吸了一口旱烟,没有理会跪在下面一脸坚决的孙子,转过头径自对着二老爷王和城和二太太说道:“姚家的靖丫头不错,我看堪为怡锦的良配,你们两个准备准备,寻李媒婆去姚家提亲吧。”
王老太爷这话一出口,态度便已经是十分的坚决,甚至都没给王怡锦开口说服他们的机会,便径自做出了决定。老太爷一开口,王家二爷和二夫人对视了一眼,便应了声是,王怡锦同辈的几个堂兄弟都在场,闻言也都没人敢提出什么非议。
“爷爷!我不同意,我绝对不会娶亲!”王怡锦一听就急了,忙说道,然后郑重地对几位长辈说道:“我与他已海誓山盟,便认定了他是我今生唯一的伴侣,他为我推拒指婚、帮我收拾河山、待我如珠似宝,我也定然不会辜负他,爷爷,奶奶,大伯、爹、三叔,我心意已决,你们是我的亲人,请你们成全。”
王老太爷“啪”的一声拍了一下子桌子,恼火地说道:“你闭嘴!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他对你好?焉知不是在利用你!你是咱们家的希望,是祖宗派来的希望,他是鞑子的皇子,你们现在千好万好,待日后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一定会踩着你窃了这江山,到时候,你就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儿!”
王怡锦能够理解爷爷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若非他和胤禩有后世的一段渊源,若非他们两个的系统相辅相成密不可分不容背叛,也许他也不会那么毫不犹豫的便投入到这份感情当中。可是这其中的羁绊,他无法对家人明说,在这一刻,他心里面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倔强地表示:“爷爷,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了解他,他绝对不会背叛我,我也不会背叛他。”
这话说出口太苍白无力,王老太爷失望地看向孙子,叹道:“你去祠堂里面对着祖宗们的排位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王老太太有些不忍心,刚要说什么,却见王老太爷对她微微摇头,她虽然心疼孙子,但是也能明白若不用强硬的手段,必然扭不回孙子的心思。这个孙子,打小儿见人就不摆架子,看上去十分好说话,但骨子里却倔强得很。
于是,王怡锦对上王家长辈争取恋爱自由的第一仗,等于是完败。不过虽然他被罚跪祠堂,但是心疼孙子的王老太太还是给祠堂换了个非常柔软的团垫,生怕把他的膝盖给跪坏了,对老妻的这个小动作,王老太爷只好头疼的视而不见,转过头把火气往儿子身上撒了一同:“孩子起了这心思,你这做爹的就完全没发觉?”
王二老爷也是一通苦笑,自打阖家搬到了这个岛上,他们兄弟几个加上下面的孩子就都忙碌了起来。原本他们是打算在这岛上按照明制建立起小朝廷的,结果却被小锦给否定了,反而抛出了一大串他们听起来头昏脑涨的名词。小锦当时的解释是,这岛上的情况和陆地上不同,主要是鼓励农户开荒种粮、支持铁场研究提炼钢铁、枪炮厂改良武器,之前这些都是姚家在管,虽然姚家忠心,但他们一来就摘果子,难保姚家不会觉得不舒坦。
这话若是说给顺治那时候的南明小朝廷,准保要被一众皇亲国戚给喷个狗血淋头,那时候大家心里头还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呢,别说让做主君的主动讨要管理权的,合格的臣子应当先君主之忧而忧,主动把权力上交才对。
可如今,王家老太爷虽然是根正苗红的崇祯皇子,但当年李闯大军大破京城的时候,这位皇子年纪还不大,并没有处理过什么朝政,根本就还是个被皇宫和京城的惨状吓破了胆的小少年,浑浑噩噩的逃出生天后,南明小朝廷建立起来的时候,他都没敢去投靠,就想着逃离是非,好好活命罢了。
在王怡锦揭开家中这身世之前,王老太爷是守口如瓶,压根就没跟自己的儿女们提到这重身份,因而王家教养儿女,都还是本着乡绅的路子去的,王家的这三位老爷便是一朝发现自己成了皇亲国戚,心里面的恐慌却是比兴奋要来得多,谁让满清入关以后,汉人就再没有赢过,他们可都不是傻的,以为他们亮出身份,这天下就群起响应了。他们自己就是乡绅,实在是太了解这个广大的维系着上头朝廷和下头平民的利益纽带有多牢不可破。
在这种复杂的心绪下,这个有祖宗托梦认定的能够扭转乾坤的王怡锦,虽然是家中的孙辈,却被叔伯父亲当做了主心骨,遇到这些涉及到军{队}和政{策}方面的大事,他们完全对王怡锦是言听计从,仔细参详了小锦提出的“内阁”、“农业部”、“商业部”、“科学技术部”、“教育部”、“民政部”、“司法部”和“工业部”等等到底是什么意思后,他们最初的反应,是觉得这些便是又重新打乱和重组了明朝的内阁和六部,只不过是换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头罢了。
等到真的进入到各个部分开始处理事务,他们在熟手的帮助下,才慢慢发现了其中的不同。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才熟悉了处理事务的规矩和方法,下头的孩子们有些才刚从学堂结业,还是官场新丁,虽然忙碌了不少,但是因为小岛并不算非常大,治下的百姓也都相熟,因而治理的成果非常显而易见,他们如今衣食无忧的,再看到治下百姓如此富足安康,心里面越发的干劲十足。这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他们关注了事业,就忘了家里,还真没注意到,小锦的异样。
被父亲埋怨了一同,王二老爷回了房就对妻子也好一通抱怨,王二太太却瞪了他一眼反驳道:“你就知道说你忙,难道我不忙吗?纺织厂那边,最近又接了一单大生意,我这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跑回来了。”
自打钢制的各种零件被研究出来以后,不但岛上研究出了经久耐用又节省畜力的马车,连带着把纺织机也弄出来了。这时候的纺织机还不是后世的全自动型号的,还需要工人手动来操控,可即便是如此,这也是一个极大的飞跃,王怡锦兴致勃勃的成立了纺织厂,便开始招募女工来厂里面做事,给予的薪水非常优厚。
岛上女子除却一部分是原来的渔妇,绝大部分都是王怡锦从蒙古那边买来的女奴、和这些年陆陆续续从流民、人牙子手里买下的女娃。蒙古那边的女奴中,有一些是蒙古女子,大部分却还是汉人和蒙古人的混血,在蒙古部落里面,这些女奴们做的都是脏活累活,且无亲无挂的,被部落卖给了新主人后,她们最初都很害怕,担心成为营{妓}一样的存在。
虽然在原来的部落里,她们身为奴隶,也很难不被主人轻薄。但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种恐慌还是非常强烈。只是她们却没想到,新主人竟然给她们每天都吃得饱,穿得也体面,便是带了男子来相看,最终也是带着他们去官家立婚契正经八倍的给她们成亲。
这样的好日子,是她们在蒙古无论如何也不敢奢望的,在成家后,这些蒙古女子做农活都很卖力,喂猪养鸡也都是一把好手,把自己的小家打理得非常井井有条,生儿育女,在岛上扎下了根。
而那些从流民和人牙子手里买来的男娃和女娃,岛上有慈恩堂,是类似于后世孤儿院一样的存在,院长是姚大太太和胡大太太,胡大太太就是王怡锦的大伯母,因王老爷算是招赘的女婿,他和胡小姐生的第一个儿子,这一支全部跟了胡姓。
等到这些孩子长到八岁上,便会进入学堂学习,学堂的科目分门别类花样极多,这些孩子长大后,眼界和想法便都被王怡锦给潜移默化了许多。这世道,富贵人家的小姐自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做做女红,但平民百姓家的女孩子,却也是要在家里下地种田、操持家务、喂养牲畜的,对于女子参与到社会劳动中,岛上的原住民和这些后来的蒙古女子和孤儿女子完全没有什么抵触情绪。
王怡锦和姚鸿达商量过后,还专门成立了女军,这些女军现在还不参与到实际的作战中,大多都是充当了类似衙役的工作,维系岛上的秩序,甚至有些在术数、科技上有天分的女孩子,还会被吸纳到部里做事,或是去钢铁厂、琉璃厂做事。
有了这样的基础,纺织厂成立后,并没有遇到招工难的问题,纺织机的操作并不复杂,大多数女工都能很快上手,再加上薪水非常优渥,不少对这个感兴趣的女孩子便都跑来做事。纺织厂因为效率高、产量大,又不设那些繁琐的赋税关卡,因而价钱比广州十三行那边卖给洋人的要便宜许多,因而做出的料子根本不愁销路,基本都卖去了东洋和南洋。
如今王怡锦的母亲便是纺织厂的管事之一,因为厂里面全是女工,最初选择管事的时候,王怡锦考虑到了这点,请出的也几乎都是女管事。纺织厂王家出钱最多,占得股也最多,其次是纺织机设计部门以技术入股,负责修缮、维护和更新织机,每年也能收入不少的红利,其次还有些奖励股分给了做事做得好的管事。
以纺织厂为例,每年王家二房收入的红利便不在少数,林林总总加起来,整个王家铺开的产业很多,便是没有再像从前似得做乡绅,单靠着这些产业的收入,便比从前的日子好过了不知多少倍,按王家老太爷的说法,比从前在宫里面的日子还舒坦。
王怡锦的这种想法要是在中原地区试行,铁定一出台就会被天下的读书人骂得狗血淋头,说他不成体统,可是在这岛上,姚家对他非常忠心和信任,王家相信祖宗的显灵,也是全然的支持,岛上的原住民、买来的男丁女丁也都像是一张白纸,因此这些在外面也许会别人看作是离经叛道的想法,在岛上却是推行得非常顺利。
王二太太原本就是个养尊处优,偶尔和妯娌闹闹别扭的乡绅家的太太,如今成了管着一个厂子事物的管事,整个人的底气都变得不一样了,王二老爷哪句话说得不中听了,她瞪起自家男人来,也是非常英姿飒爽的。王二老爷被自家夫人这么一瞪,火气也没了,唉声叹气了一通,摇头道:“咱们儿子的脾气,比谁都犟,是个牛脾气,这回,我看让他低头,也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