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他便透过窗子看到外面忽然驶来了一辆西洋马车,凤眸少年眼神一亮,脸上的笑容瞬间又明朗了不少,圆脸少年也是一脸的喜意。不多时,马车在居室门前停稳,车上下来一个淡青色长袍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高挑,琼姿皎皎;鹅蛋般圆润的面庞,面如冠玉,一双微长杏眼神凝秋水,不似凤眸少年那样的神态惑人,也不似圆脸少年的圆眸一般显出几分敦厚憨气,他的眼睛干净清透,眸光流转之间带着丝暖意,让人觉得见之可亲。
下了马车,少年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抬头向窗子那边望去,正对上了两双亮晶晶盯着他看的眼睛,嘴角绽开了一抹笑意,直达眼底,微长的杏眸眼角微微弯起了一抹弧度,又添了一丝深情万种的风华。
来人正是刚刚从舅舅噶达浑府上出来的胤禩,而室内正等着他的两个小少年则是年刚十二岁的九阿哥与十阿哥。
“八哥你来了,这是什么?”小九一眼就瞄到喜寿手里拿着的东西,连忙问道。
“给十四定制的皮套,他前儿不是说宫里的用着不顺手吗?”胤禩笑道。
“嘿嘿,他年纪太小了,皇额娘不许他出宫,这会儿啊,只怕他要羡慕坏了!”小九想到自他和老十两个也是在宫里面憋闷了十二年才终于有机会出宫来耍耍,对于小十四的郁闷完全没有任何的同情,反倒是幸灾乐祸的笑了。
如今康熙远在蒙古,太皇太后和太后远在热河,他们只要去求一求皇后娘娘,便被许了可以出宫,这段日子简直快活得像终于能够展翅飞翔的小鹰似得,乐不思蜀得很,将京城里好吃的、好玩的逛了个遍,尤其是对万象居满意得很,越发的觉得宫里面没趣了。
十阿哥跟着憨笑,点头如捣蒜,声音敦厚中带着丝沮丧的说道:“等皇阿玛回来,只怕我和九哥就不能这么容易的溜出宫了。”他也没少回去宫里面给小十一他们这些小阿哥讲说这万象居有多有意思,直把这几个小的艳羡得眼睛都直了,当初冒坏水冒得开心,转眼这样自由的日子就要离他远去了。
胤禩一听就笑了:“到时候再想法子便是,这回大哥、三哥都立下了战功,说不准就要出宫建府了,到时候休沐日你们说要去哥哥家里坐坐,皇阿玛也会许的。到时候磨着大哥他们带你们来玩,岂不是两全其美?”
小九和小十听了面色这才又好看了不少,便听到胤禩继续说道:“刚从舅舅那边得了消息,雅克萨的使节、蒙古王公和高丽使节要来这边朝贺,皇阿玛定了在热河行宫接见使节,要太子哥哥带着咱们一道去热河。你们不是说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草原风光?这回可有了机会。”
二人听了果然喜上眉梢,小九美滋滋的说道:“小舅才给了我一匹良驹,宫里的场地跑得不痛快,这回去了草原上,可算能让我的赤珠撒一撒欢了!小舅上回还说了,留了几匹极好的,赶明儿得了空,让八哥和小十去他那边挑呢!”
小九的祖父、宜妃的父亲三官保驻扎在盛京,因为协助内务府办理参务政绩卓越,已经由最初的佐领升了副都统,儿子也被恩封了二等侍卫在宫里当值。这其中,就有胤禩的手笔。
参务是个肥差,却也是个不好做的差事。当地的参民自成体系都有各地的头人,就和地方上的吏胥门户一般,每每到了要交差的时候,参务上的亏空总是个大窟窿,内务府和那些头人们能吃得肚满肠肥,黑锅都让当地的八旗驻军来背。一旦逼迫参民过度惹下乱子,皇上大多都会斥责驻军统领,毕竟盛京那可是龙兴之地,朝廷要的是一派祥和,敢在盛京惹下民怨,那就是给皇上的脸上抹黑。
自打三官保被派去了盛京做佐领,上头层层发下任务,他便要和内务府的参务打交道、和参民头人打交道,这可是最不好做的差事,三官保正头疼的时候,胤禩通过小九找到了三官保家中的小儿子、宜妃的嫡亲弟弟额都,给他推荐了一个姚家商队的管事。
额都虽然觉得几个小阿哥简直是胡闹,但又不得不估计到小阿哥们的面子,只得给三官保写信说明此事,让这管事拿着书信前去盛京寻三官保。
三官保秉持着姑且一试的想法,便让这管事做了他手下的一个督办,对下总揽参民的采参大小事物,对上直接对三官保负责。这管事姓徐,是个身材略矮胖的中年人,脸上肉嘟嘟的看起来十分无害,但手段却颇为狠辣。
他领了督办的差事没多久,参民的几个头人在进山的时候便“不幸”遇到了猛兽,惨死在了山林之中,这几个头人管辖下的参民村落顿时便群龙无首了起来。内务府那边的管事还没等听到这些头人的遭遇,自个儿便也因为马上风死在了花姑娘的软榻上。等到内务府另外派人来到盛京的时候,几个村落都已经让徐管事软硬兼施拿捏得死死的,他上头又有三官保佐领的八旗兵丁保驾护航,后来的内务府官员根本说不上话。
徐管事隶属的姚家商队,最大的暗牌就是在尼布楚的参场。盛京的参民每年都要完成朝廷指定的采参数量,稍有差池便要搅纳罚银,这可是足以让人倾家荡产都偿还不起的巨款,因而不少参民只得冒险去险山中碰运气,运气好的采得人参平安归来,运气不好的,要么葬身野兽腹中,要么葬身山崖,最后也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带累了家中妻儿。
徐管事的参场则能以比官面上的罚银便宜得太多太多的价钱卖给参民人参,帮他们弥补不足的定额,很快就在参民中得了民心,将参场那边消耗不了的货源从暗路转了明路,走朝廷的销路。
有了徐管事的帮助,三官保成功交足了三年的定额,受到了上峰和朝廷的嘉奖,升官发财两不耽误,越发的和姚家商队亲密了起来,这才有了后来万象居的合作事宜。郭络罗家感念八阿哥在中间牵线搭桥,越发的不敢小瞧这个年纪不大的小阿哥,近年来与八阿哥的关系也越发的亲近了。
小九也越发的对经商起了浓厚的兴趣,与万象居的管事交情很好,如今万象居的新晋产业里就有小九的出谋划策,也因此小九凭着几个好点子技术入股,成了新产业的东家之一。这是胤禩喜闻乐见的,上辈子小九也是对经商很感兴趣,但是因为渠道问题,小九免不了是用阿哥的身份压人来强取豪夺。今生胤禩便打定主意不愿意让小九重复上辈子的老路,自打与王怡锦相遇又结识了姚鸿达的商队,便有意的和他们诸多合作,一切都是为了给现在做准备、给小九做准备。
此时小九等来了胤禩,几个人喝了几杯弗朗机那边人喜欢的迥异于蒙古的奶茶,又吃了几块那边的特色糕点后,便去了正在施工的园子查看进度。小九兴致勃勃的给胤禩讲解各个地方的构想,一行人走了大半个时辰。
此时的尼布楚,王怡锦正指挥仆从们正将准备带进京城的礼物装上马车,距离此地十公里之外的山林中,雷大鹰、林栋和岳兴阿各自带着队伍正在进行最后的拉练比赛。他们比过了许多场,各有输赢,总的来说,鸟枪兵胜在远程作战、火气极强,藤甲兵则是身体灵活、一旦近身便能出奇招制敌,而岳兴阿将传统的骑射、战车扩展了不少,不仅善练骑兵,还善于对抗骑兵,设下的陷阱格外的隐蔽和阴险,给了原本自恃火器强横而骄傲不已的雷、林二人很大的震撼。
此时此刻,林栋的人已经被雷大鹰击败,灰头土脸的跟在鸟枪队伍的身后,雷大鹰咬着嘴里的青草,回头说道:“岳兴阿那帮小子!不知道又躲在哪儿等着放冷箭呢!弟兄们招子都放亮些!”
他话刚喊完,便听到耳边传来了惊呼声,副官曹平指着前方说道:“头儿,你看,那是不是霹雳子?”
雷大鹰定睛一看,起的跳脚道:“岳兴阿,你给我出来!这是我们火器营的东西,你这是犯规!”
正趴伏在草丛中如木雕泥塑一般的岳兴阿听了这话连动也不动,像是紧盯着猎物一步步踏入陷阱的野狼一般,眼光灼灼、耐性极好。雷大鹰喊了半天,不见有人回答,仔细观察着前面的霹雳子群,和手下人研究了半晌,咬牙道:“绕路!”
那霹雳子是戴梓最新研制出的火器,和开花炮有异曲同工之妙,扔到地上便能炸出数量惊人的细小铁珠陷人皮肉之中,一旦伤到了要害,那下场是极惨的。演练用的自然不是真正的霹雳子,里面也只是裹了染料的软珠,伤不到人,但是染料碰到谁身上,这人便算是阵亡了,一旦队伍全军覆没,那么此次拉练,他们就算是输了。这可是雷大鹰不愿意看到的,只得咬牙下令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