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挑的是一盏很朴素的——呃,南瓜灯。
这真是一盏做的很漂亮,很逼真的南瓜灯。不仔细看上面糊的纸痕、竹篾,让人觉得大概这就是一个掏空了的南瓜,在里面点了起蜡烛。
“真好看。”大妞说:“姐,你还记得吗?前年……”
“前年咱们家收了好些南瓜,有一个长的最圆最好看的,你收起来不让别人动,一直搁了半年呢。”
大妞笑起来。
后来那个南瓜呢?
她想不起来了,因为一开始的欢欣劲儿过了之后,她也就渐渐把南瓜给忘了,忽然有一天再想起来,就找不着了。
兴许是坏了被扔了,也可能谁把它拿到厨房去,然后成了盘中餐吧。
不过现在看见这个南瓜灯,她又想起来了。
阿青看她总看这个灯:“你要是喜欢这个,咱们换换,我觉得你的鱼也挺好的。”
“不换啦。”阿青说:“年年有鱼是好兆头。”
阿青的表叔家就在城南门外不远,很大的宅院,长长的巷子,青砖墙头上积着未融化的积雪,巷口的老树光秃秃的,枝干向暮色中的天空斜斜的伸展出去。
巷子尽头那一家的门的开了,几个年纪大小不一的孩子从门里跑出来。
大妞只来过一次,可是她正同他们一个一个打招呼,看起来象是认识了一辈子一样。
“这是我姐,我和你们说过的。”
阿青跟在她后面下车,微笑看着面前大小不一的萝卜头们。
刚才叽叽喳喳的一群孩子慢慢安静下来,有点儿慌乱,参差不齐的喊姐。
大妞一个个介绍她们。可是因为大妞太兴奋说话声音太快,暮色中阿青又看不清楚他们各自的脸,所以一串名字和一串萝卜头她在数量上是分别搞清楚了,就是不能一一对号入座。
“咱们先进去喝杯茶歇一歇,灯会还得一会儿呢。”
个头矮矮的一个孩子插话说:“娘煮了元宵。”
阿青循声望去,那个孩子迅速别开脸,只给她看见个后脑勺。
大妞有些有得意洋洋。
她和他们说。她有个特别漂亮的姐妹时。这些小家伙还不信她。
现在信了吧?嘿嘿!
小山摸摸鼻子,他已经认清了,今天他就是当跟班的命。
韩家表婶是个看起来很寻常的妇人。京城的中等人家主妇都是这样的,持家有道,招待客人很热情有礼。
元宵很甜,但差不多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元宵上头。
吃完饭出门的时候。他们每人都一盏灯,没有一盏是重样的。
韩家表婶认真叮咛了他们半天。比如不要分散,不要走远,不要回来晚了。
排成一排的孩子认真的点头答应,最大的一个也比小山矮一头。他们之间的年龄差也很平均。从第一个开始,每一个大概都相差的是一岁半,两岁左右。
韩家表婶这辈子最好的十来年光景。都用来怀孕、哺育、生子。这事儿并不希奇,这时代大多数女人其实都是这样的。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但是难得的是,韩家这些孩子一个不拉全都活下来了。这是百分百的成活率啊!
韩家表叔不知道是擅长哪一科的郎中,但是阿青琢磨着,他说不定在妇科儿科方面有专长啊。
阿青马上想到了吴婶和即将出世的弟弟妹妹。
兴许姚表叔在这方面有高招儿,应该让张伯跟他这位表兄弟多探讨探讨才对。
夜幕低垂,阿青抬起头。
这会儿应该就是诗里头说的那个时间了吧?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灯市就在前面不远,有许多提灯的人在往前走。小孩子在人丛间穿行,嘻嘻哈哈的打闹,彼此用灯笼互撞。
有的孩子提着的不是这样精工细作的灯笼,而是用面蒸的灯,因为怕风把火苗吹灭,也怕油泼出来,所以走的小心翼翼的。还有提着萝卜刻的灯,竹筒刻的灯……简直能用来做灯的材料都出现了。
包括一盏冰做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