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呢,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但这烂摊子还要收拾,不仅要收拾,还要好好收拾,至少表面上要漂漂亮亮。也因此,对于左相几人的安排,他求之不得。
罗荣闻言蹙眉,下意识朝神色灰败的秦老太君看去,似是不忍,又似是不甘,转而有些不放心的犹豫了一瞬,这才郑重拜托道:“如此,便辛苦几位大人了,老太君年事已高,看起来不大好……”
何止是不大好,是很不好。
左相沉声打断他道:“侯爷放心,桂总管已经去传太医,老太君留在宫中,定然能得到妥善照顾。”封子路这话半点都不掺假,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秦老太君眼下都不能出事,否则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倒弄巧成拙。
罗荣哪会不明白几人的意思,心下却很是不以为意,朝几人拱了拱手,转身便出了大殿。至于其他的,今日的收获已经远远超出预期,他还有什么好求的?
想要报仇雪恨,直接亮刀固然干脆解恨,但对罗荣来说,却远远不够——与皇家结亲,并非定国侯府主动攀附,而是昭兴帝赐婚,罗家的败落也并非一朝一夕,而是谢琳与圣元帝并姜泽成心算计的结果。
这中间有个缓长的时间轴,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定国侯府牺牲了最优秀的女儿,却被掏空了家底架空了兵权,几代人积攒的功勋毁于一旦,三代人深受其害。
他引以为傲的胞妹,从如花年纪就被禁于深宫直至惨死。
父亲戎马一生,却被重伤郁郁而终。
外甥出身高贵,却从敷一落第就置身牢笼,最后被放逐到紫芝山。
母亲在妹妹和父亲死后深受打击,至今在佛堂闭门不出。
他从小便敛尽光华隐忍至今,他的长子一身才华却只能窝在巡城卫、次子打小就聪慧却被生生养废、他的夫人跟着他夹紧尾巴做人,多年来连娘家都不敢回……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血债,又如何是直接宰了谢琳和姜泽就能偿还的?
此时殿外阳光正好,朝臣们已经三三两两离开,只余下六部官员并几个老臣,秦老太君很快就被送去偏殿。
罗荣走出大殿后长舒了口气,半眯着眼负手看了看天际的太阳,只觉得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一直以来沉甸甸压在胸口的大石,忽然间就被人挪开了似的。
尽管这只是个开始,可这开始很好不是吗?等菊山县被屠的消息传会上京,姜泽只会隔年焦头烂额。思及此,罗荣眸中划过一抹笑意。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在他与蔚池的计划中,是从来不包括掳走秦宁馥,或是杀人灭口这一项的。秦家确实不堪,也确实咎由自取,但正如他之前所说,两家毕竟有亲,逼迫姜泽矢口否认,再赌秦老太君会要求秦宁馥上金銮殿,已然是他与蔚池能做的极限。
而蔚池坦荡,不可能越过他单独行事,他也相信谢琳不会蠢得直接杀人灭口,那么,秦宁馥是真的消失了?出手的会是谁?罗荣不自觉加快了出宫的步伐。
尊仪门口,听说皇上审案审到一半晕了过去,人群中一阵哗然,眼见着有朝臣陆陆续续出来,百姓们更加不肯离去。
等荆丛好不容易护着蔚池突出重围,秦风已经驾着马车在出口等着了,“事情已经办好了?”这比原先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些,蔚池不动声色道:“可还顺利?”
秦风自然知晓他的顾虑,闻言颔首,“将军放心。”
随即不解道:“我看您面色不好,莫非事情出了变故?”他也是才刚赶到,秦宁馥消失与姜泽吐血昏迷的事情虽已经听人说了,但具体的却不清楚。
正如大部分人所想的一样,秦风也觉得姜泽正是年轻,又向来不要脸不要皮的,哪里会被轻易气晕?多半是因为怀疑秦宁馥消失是谢琳所为,亦或担心皇宫中混进了刺客,这才会干脆装晕龟缩起来。
荆丛也面露不解,按说姜泽吐血昏迷,秦宁馥又消失不见,将军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却反过来面色不虞?难不成真如秦风所说,这其中还有别的蹊跷?
蔚池朝二人点了点头,“先回去再说。”事情不是他做的,也不可能是罗荣做的,自然更加不可能是白瑚做的——且不提白葵白珊等人已经去了凌云山庄,白瑚一个人根本就没法成事,就算能成事,也没可能不惊动禁卫军。
他也不怀疑谢琳,谢琳心思狡诈深沉,若只有这点拙劣手段,也不至于帮姜泽争来皇位了。当然了,她若及时收到乾坤殿的消息,必然会从秦宁馥身上下手,但秦宁馥不过是个闺中女子,从言语上威胁一番已经足够,又何至于欲盖弥彰直接灭口?
那么,对方是谁?此举是何用意?
秦风和荆丛对蔚池了解至深,闻言不禁心下一沉,见周围不时有朝臣经过,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忙合力将孔明椅抬上马车,这才缓缓离去。
就在姜泽尚未苏醒,秦宁馥离奇失踪,整个上京城陷入水深火热之际,远在牯牛山的蔚蓝和姜衍一行已经快马加鞭赶往安平镇。
尹尚之所以会在骠骑营与蔚家军的战事接近尾声时,派影部与鹰部的人对蔚蓝出手,一则因为尹卓在逃,隐魂卫被牵制住,二则因为摸透了姜泽的心思浑水摸鱼,三则是秦羡渊与尹卓反目,秦家陷入危机。
这头一条就不必说了,隐魂卫是蔚家军麾下的核心力量,隐魂卫被牵制,便意味着蔚蓝身边能够得用的人不多。
至于第二条,蔚家军和骠骑营开战,甚至是姜衍离京,全都是姜泽的手笔,这些手笔背后的目的,无非是想趁机将蔚家军和姜衍连根拔起。就算不能连根拔起,也要让二者受到重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