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洲镇从两日前就已经开始戒严。
午时末,晴空碧蓝艳阳高照,街巷中积雪已化,尽管道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大规模的jūn_duì驻扎,还是让混合着水渍与泥渍的青石板显得脏污凌乱。
寒风刮在人脸上仍是如刀子一般,茶楼酒肆外挂着的幌子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纵横交错的巷陌阡道中,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砖瓦屋舍陈旧,太阳光照不到的斑驳角落里,到处透露着破败苍凉,小镇上风声鹤唳显得格外冷清。
正如蔚蓝所料,尹卓的大部队并未正面攻击果洲镇,骠骑营十万兵马由三万轻骑与七万轻步组成,而尹卓在尚未到达果洲镇时,便已经兵分两路;一路七万人直扑麻城而去,一路三万人留在了果洲镇外与蔚家军周旋。
跟随尹卓直扑麻城的,只有一万轻骑,余下的全是轻步,而留在果洲镇外牵制蔚家军的,则是两万轻骑与一万轻步,这样的兵力分配,其用意简直昭然若揭。
按说蔚家军有八万援军,又有韩栋与杜文涛蔚十三等人在,想要探清尹卓的动向并牵制住对方,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要将八万兵力分散来对付尹卓,这就让人有些窝火了。
此番杜权派来阻截尹卓的将领,分别是建威将军李良宵与建武将军周敦厚,二人赶到果洲镇时,韩栋与蔚十三已经追着尹卓的先头部队而去,留在果洲镇的,只余杜文涛与康二妞麾下的伏虎营将士并五百哨兵。
弄清楚事情始末,李良宵与周敦厚也不含糊,同样将蔚家军兵分两路,一路七万人由李良宵带领直接追着尹卓而去,另一路则由周敦厚带着继续镇守果洲。
因着六子与风雨楼一行人数并不算少,之前又与李良宵的队伍碰个正着,六子与风雨楼一众人可说对果洲镇的情形早有预料,于是在果洲镇三十里外,商行与风雨楼的大部队便堪堪停足,最后只六子带着风雨楼的楼主潘越暗中潜入镇上打探虚实。
二人顺利摸到蔚家军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时,帐中的气氛格外凝滞,周敦厚正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另有两名小将面沉如水的围在沙盘前。
“来者何人!?”周敦厚耳力敏锐,几乎在六子与潘越刚刚靠近时,便察觉到空气中有陌生气息,他本就因着骠骑营的人在东城门外叫阵憋了一肚子火,这下顿时就找到了宣泄口。
他面色凌厉,刷的一身抽出腰间长剑,直直便往二人落脚的地方刺来,利剑带着寒光急速逼近,六子见状忙往右侧闪身,但他身手远不及周敦厚,动作再快还是被削去了一缕头发。
潘越原本还想试试周敦厚的深浅,眼见周敦厚是来真的,转身的瞬间剑芒已经直逼六子面门,这才轻笑了声,拎着六子的衣领快速后退,一面退一面赞道:“建武将军果真好身手!”
他以往总听姜衍说蔚家军不可小觑,却从未放在心上,不料今日一见,倒是真的名不虚传——六子习武不过两年有余,尚且不能很好的掩藏自身气息,周敦厚能发现他们并不奇怪,但他能迅速做出反应直击目标,这就不得不让人惊叹了。
这一变故发生只在瞬间,从周敦厚拔剑到潘越拎着六子退开,总共也不过几息的功夫,沙盘前的两名小将已经反应过来,但因着潘越已经出声,二人虽然靠拢,却并没第一时间出手,只与周敦厚成合为之势,将三人团团围住。
周敦厚人高马大,天生长了一副凶相,他闻言不由动作一顿,剑指二人虎目微眯道:“敢问阁下何人,能躲过我这一剑的,也绝非泛泛之辈。”
对方一看就是江湖中人,他现在并不确定对方是敌是友,但对方手中拎着个人却能轻松躲开他的攻击,显然不是省油的灯。倘若对方真的来者不善,便是立即放下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他自忖远不是这人的对手。
“小六子,你说呢,若不是你身手太臭,咱们何至于还没露面就被人发现了?”潘越并没回答,而是侧头看向六子,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他身上有着江湖人独有的放荡不羁,尽管与六子相识不足两日,言语间却极为随性。
周敦厚与两名小将满脸狐疑,瞬间就将视线落在了六子身上,可饶是如此,却并未卸下身上的防备。
六子小心肝乱颤,完全就还没从方才的打击中回神,闻言气鼓鼓道:“你不刺激我会死啊,先别得意,我现在是打不过你,但三五年后却未必了!”
“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潘越撇撇嘴满脸鄙夷。
六子被气得够呛,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闲扯的时候,轻哼了声,转头理了理衣襟,满脸堆笑的望向周敦厚,拱手道:“周将军,幸会幸会,都是自己人,这动刀动枪的实在有伤和气!”
周敦厚见状心下一动,微微挑眉道:“你是六子?”在此之前,他与六子和潘越素未谋面,但六子这个名字,却是听说过的。能说出是自己人这番话,又年龄相当,且被称作小六子的,他知道的人里,除了西北商行的刘东家也没别人了。
可旁边这人……周敦厚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潘越身上,“阁下呢?”
“好说好说!”潘越拱了拱手,笑嘻嘻道:“区区在下姓潘名越,正是风雨楼楼主。”
潘越的名字周敦厚自然听过,但他却并不清楚风雨楼的背景,闻言不由面色一变,才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风雨楼什么时候与西北商行有交情了,在下如何不知?”
六子忍着笑,有些得意的看了潘越一眼,“一看你就长了副坏人的嘴脸。”又对周敦厚道:“周将军,不如咱们坐下来细说?”说着从怀中摸出西北商行的信物递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