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衍早就知道蔚蓝离经叛道,但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之前对蔚蓝的了解委实太过浅薄,但他深深的看了蔚蓝一眼,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蔚蓝一无所觉,就算是有所察觉,她也会仍然故我。在她看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既然要给两只小狼崽取名,自然要分清楚公母,总不能胡乱跟它们取个名字吧?
再则说了,她与姜衍的婚约始终是个问题,若是最终不得不执行,她希望姜衍能尽早认清她的本来面目,若是姜衍能接受,那至少证明他心够大,不是小肚鸡肠,与时下大多数男子不一样,至少不会默守礼教与框条,这样她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
而且,在姜衍了解她的同时,她也能多了解些姜衍,完全就是一举两得。
是以,蔚蓝完全是怎么自在怎么来,丝毫不掩藏自己的本性,她并不是装不出来,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她前世恪尽职守过完短短一生,虽不觉得为难厌烦,甚至心中还抱有怀念,但人生难得重来,她若一成不变,还走以往的老路,岂不是无趣之极?
人若装一时容易,难的是要装一世。
许是意识到气氛有些凝滞,一时之间谁也没说话,片刻后,蔚蓝将两只小狼崽打理好,她先是冲秦风与蔚十七几人招招手,等几人团团围坐,这才看向姜衍认真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何事?”姜衍自小便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慧,对于蔚蓝的心态,自然能猜测到一些,但蔚蓝如今还小,他也才初回上京城,根基尚未打牢,所以对婚约之事倒也并不着急。
此时见蔚蓝已经收敛了情绪,又是一副沉稳镇定,他也便将事情略过。
蔚蓝凝眉想了想,道:“沙棘县有三万兵马,但军中却并无粮草,这让我想到了苍岩堡与乔禀章。”
思及郁圃在信中能与姜衍说的有限,蔚蓝便又将自己对乔禀章的怀疑说了一遍,末了道:“我原就怀疑苍岩堡是大夏人在启泰境内的据点,是收集消息所用。但如今却又多了一层想法。苍岩堡地理位置特殊,大夏人驻扎在苍岩堡,除了收集消息,还可以将历年来抢劫我启泰商旅的粮食储存起来;非战时,这些粮食布匹、以及金银财物,可通过地心谷与梅朵雪山运往沙棘县,作为沙棘县驻军的粮草军需,而战时,则可作为大夏jūn_duì进入启泰之后的补给点。
而以上两种可能,无论是哪一种,应当都与我爹失踪有关。
一则,六月中旬到十月底,正是我爹失踪下落不明之时,蔚家军对整个西北的管控直接提升到三级戒备,在蔚家军巡防与守备格外森严的情况下,乔禀章与罗穆尔行事必然越发小心,未免被蔚家军发现破绽功亏一篑,他们必然不敢妄动。
二则,若尹尚的真正目的,是想趁着我爹彻底失踪、在蔚家军与启泰朝廷生出嫌隙之时对启泰用兵,那罗穆尔领兵进入西北的最佳时机,应当就是近段时日。只是好巧不巧的,乔禀章被我给抓了,这使得尹尚与罗穆尔的计划不得暂时不押后。
而供给罗穆尔三万人马的粮草,若我所料不错,如今很可能还储存在苍岩堡。如此,罗穆尔麾下的三万兵马,完全不用携带辎重粮草,只需轻装通过梅朵雪山与地心谷进入启泰,将苍岩堡作为补给点就行,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何沙棘县军中如今会没有粮草。”
饶是蔚蓝向来好脾气,说到这,秀丽的卧蚕眉也拢上一层阴郁。
很显然,大夏人已经着手准备多年,还完全用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招数,他们不仅将西北境内当做他们的后花园、用启泰百姓的口粮来供养自己的jūn_duì,甚至还打算用这些粮食作为攻打启泰的后续补给;若她猜测得不错,用狼子野心来形容大夏人,应该算得上是对他们的溢美之词了。
姜衍听着蔚蓝的话陷入沉思,秦风与蔚十七白条等人听罢脸色巨变。蔚蓝却是轻抚着怀里的梅朵与安平,又微微眯了眯眼,看向姜衍道:“你说,他们的兵器,会不会也储存了一部分在苍岩堡,我听表哥说过,在磨溪沟,也同样藏着一批兵器。”
大夏人选择进入启泰的路线,都是行军极为艰难的天险,将兵器与粮草全部储存在启泰境内,可最大限度提高他们的行军速度,同时亦可最大程度保证后续补给。
姜衍对西北的境况了解,仅限于风雨楼与郁圃提供的消息,如今听蔚蓝一说,颇有茅塞顿开之感,他抬眸深深看了蔚蓝一眼,心下不无复杂,亏得他自诩运筹帷幄,不料却在蔚池失踪一事上,处处失了先机,连个小丫头都不如。
但蔚蓝将来好歹是自己的人,他思忖着,倏而面上微微一笑,道:“你说得不错,这个可能性很大,具体情形到底如何,咱们只要往苍岩堡走一趟就能明白。”
蔚蓝沉着脸点了点头,她现在一颗心全都在苍岩堡是否真有粮草与兵器上,虽在姜衍眼中看到几分复杂之色,但却并不放在心上,又看了眼秦风与蔚十七,蔚蓝道:“乔禀章的事情,你们原本就知道,可有什么想法。”
秦风与蔚十七摇了摇头,在此之前,他们都单纯以为乔禀章只是驻扎在苍岩堡探听消息的,如今听蔚蓝这么一说,觉得完全合情合理。
二人一时间心中又气又怒,若非小主子阴差阳错的抓了乔禀章,说不得西北境内如今已经燃起战火,虽然区区三万人马未必就能撼动蔚家军,但却会给塘坝县与麻城的百姓造成巨大冲击,大夏人擅长马上作战,西北境内又是一马平川,一旦让大夏人进入启泰,让他们对上边关百姓,那完全就与砍瓜切菜无异。
昭兴帝大行后,大夏兵就曾攻入麻城,彼时塘坝县十室九空,麻城亦是血流成河,彼时街面上的青石板都是红的,他们虽没亲身经历过,但他们的父辈却是那场战役的见证人。
适逢新旧政权交替,二十几年后,大夏人卷土重来,此举不仅可以削弱启泰国力,也可以给蔚家军带来致命打击。
新帝正愁找不到瓦解蔚家军的办法,在将军没找到的情况下,大夏人侵边,新帝便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处置蔚家军,而如今掌权的杜权必然首当其冲,杜权受罚,新帝再委派新的将领来接管蔚家军,也就顺理成章。
到时候蔚家军上下离心自顾不暇,大夏人可同时分作三路对启泰用兵:一路通过安平镇与蔚家军正面对上;一路通过梅朵雪山与地心谷进入启泰,作为隐秘通道,大夏人完全可以此通道对启泰持续增兵,往左,可与正面入侵的大夏兵马对蔚家军前后夹击,往右可通过塘坝与麻城直插启泰腹地;一路可通过折多山对泊宜郡以西的稻坝草原用兵,泊宜郡兵力有限,到时候神行军兵力分散,与鸪梭山毗邻的南疆人必定生事。
启泰就是一块肥肉,三国谁又不想凑上来啃上几口?
而新帝才刚登基,不仅志大才疏,还目光短浅,就算余下还有几十万兵马,鹿城三十万兵马要防备北戎不宜调动,南边二皇子很难说有没有异心,到时候,战事到底能发展到哪一步,谁有能料得准?
秦风与蔚十七能想到的,蔚蓝与姜衍自然也想得到,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下俱是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