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伸了个懒腰,动作利落的翻身下炕,骤然袭来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主子醒了。”忍冬听见动静,动作轻快端了热水推门进来,脸上带着笑,一身青衣精神奕奕。
蔚蓝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在地上跺脚,“嗯,好冷,怎么是你过来,少爷呢?”
忍冬拿了一旁的披风给蔚蓝披上,微微笑道:“周大当家一早便集合了寨中的兄弟,在议事堂旁边的演武场上选人,蔚十七和郧阳几个也在,银杏和崔嬷嬷陪着小少爷在寨子里遛弯,簌月姐姐去给您安排吃食了。”
蔚蓝点头,三两下将鹿皮靴子套上,又理了理衣衫嘟囔道:“敢情我成了最懒的了!”
“主子劳心劳力,怎么能说是懒?”忍冬拧了热毛巾递给蔚蓝,神色认真,主子年龄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渴睡些实在正常。更何况还要操心应对一路上的各种突发状况,昨日又与卧龙寨的土匪斗智斗勇,最后兵不血刃的拿下卧龙寨,这事搁在心智成熟的大人身上都累,更遑论主子不过十岁出头。
蔚蓝擦着脸失笑摇头,劳心劳力么,当然是有,不过跟她以前出任务蹲点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帮我梳头吧。”蔚蓝将话题岔开,端坐在凳子上,这长及后腰的头发实在让她又爱又恨,原本是想要剪短的,可后来想了想又舍不得,她从前没留过长发一直觉得遗憾,如今有现成的,麻烦点就麻烦点吧。
想到长发,蔚蓝又不禁想起褚航,情绪有些微微低落。
忍冬站在蔚蓝身后,拿起梳子踌躇了下,斟酌道:“主子,不如奴婢给您便个麻花辫吧,就像在府里时那样,奴婢觉着,梳男子发髻您戴上裘帽会不舒服。”
蔚蓝点点头,面上重新展露笑颜,“就按你说的来。”左右现在已经远离上京城,再加上西海郡天寒地冻,戴上裘帽也看不出什么。
忍冬轻快的应了一声。
蔚蓝虽看不到忍冬的脸色,但却知道她此刻心情极好,不由笑着调侃道:“我家忍冬越来越贴心了。”
忍冬腼腆的笑笑,十指轻巧灵活的蔚蓝发间穿梭,谦虚道:“属下毛手毛脚的,可没簌月姐姐手巧,梳得不好主子多担待!”
“你很好,不用妄自菲薄。”忍冬确实很好,以她这样的年纪,已经是难得的心思细腻沉稳,平时话虽不多,但关键时候总能找准重点。
片刻后,簌月端着托盘推门进来,蔚蓝见是一碗粗粮粥加一碟咸菜,不禁挑了挑眉,对卧龙寨的状况心下有数,又问二人道:“你们吃过了?”
簌月笑着颔首道:“这边天冷,又没有暖炉,食物凉得快,崔嬷嬷便吩咐奴婢几人先吃了,小姐可别见怪。”忍冬也放下玉梳点点头。
蔚蓝转身好笑的看了眼二人,径直做到木桌前享用阔别已久的粗粮。
一时饭毕,蔚蓝戴好裘帽出门,甫一踏出房间便觉得冷风直往脖子里惯,即便是旭日初升晴空朗朗,也不见得更暖和几分,拢了拢披风,蔚蓝又扭头叮嘱忍冬和簌月道:“吩咐下去,让大家都穿得厚实些,别染了风寒,这里不比京城,延医问药多有不便。”
西海郡本就贫寒,再加上这时代医术落后,小小风寒都随时可能要人性命,郧阳几个人蔚蓝倒不担心,但蔚栩和崔嬷嬷簌月几人却不得不格外注意。
忍冬和簌月笑着应下,心里只觉得温暖。
卧龙寨依山而建,位置处于半山,背后怪石嶙峋,可直接通往山顶,而两侧则是峭壁,经过人工开凿和打理,周围光秃秃的,连树木也几极为稀少,昨夜上山时天色太暗看不清楚,蔚蓝此时粗粗打量了一圈,这才发现卧龙寨的天然地理优势,对周旺财等人武功路数平平,却能带着家小盘踞在此,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寨子并不大,左右延伸过去全是成片的石屋,布局稍显密集,正前方就是大门,三人很快便到达议事堂左侧的演武场。
白条等人远远看见蔚蓝,恭敬的拱手行礼,周旺财,方童、裘三胖、六子和宿老等人也在,空地四周围满了人,看情形,估计全寨子的人都到齐了。
“公子来了!”见蔚蓝领着丫鬟过来,昨夜与蔚蓝打过照面的几个卧龙寨头领笑着上前与蔚蓝打招呼。
蔚蓝微微颌首,缓步走到这群人中间,还未长成的个头站在一群糙汉子中间显得尤为显眼,这场景与狼群中忽然跑出来一头小羊羔无异。
“大当家早,几位兄弟早!”蔚蓝笑着问好,又朝一旁的宿老和旺财娘等人点了点头。
众人看向蔚蓝的目光有些好奇探究,当然还有惧怕躲闪,比如聂三娘。
周旺财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爽朗的笑容,身上穿着粗布短褂,如此严寒的天气竟然还赤着胳膊,若不是他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笑容倒也算得上亲切。
“公子不用客气,叫我旺财即可。来来来,您看看这边,这些兄弟都是刚才通过比武选出来的,公子看看可满意!”周旺财大嗓门说道,声音松快,态度比之昨夜又变了变,竟然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殷勤。
蔚蓝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明缘由,却也没有深究;而是随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空地中间的壮汉被分成了两拨,周旺财所指的正是右侧,这群人粗看去大约有好几十人,与周旺财一样赤着胳膊,高矮胖瘦都有,虽滚了满身尘土显得有些狼狈,但精神面貌却极好,看向自己的目光更是炯炯有神隐含锐利。
“旺财是个爽快人,既然是你亲自选的,本公子自然放心。”蔚蓝见此勾唇笑了笑,精致漂亮的小脸上露出并不符合年龄的认真,目光沉稳的与站着的几十人对视,唇角弯弯满目泰然,态度亲和却丝毫不落下风。
周旺财见此哈哈一笑,满意道:“公子信得过就好!以后这卧龙寨就以公子马首是瞻了!”
蔚蓝扬眉,这风向未免变得太快,昨夜还是助力,怎么一大早就俯首称臣了?见周旺财满脸喜悦,丝毫没有为难的迹象,蔚蓝在心中排出了他被郁圃下药的可能。
蔚蓝全然不知昨夜自己就寝之后,周旺财又拉着六子宿老等人商议了一番,几人将其中利弊掰开揉碎了分析,最后一力赞成由蔚蓝接手卧龙寨。
周旺财也转过弯来,依照蔚蓝的身份,就算接手卧龙寨也不可能在寨子里久呆,与其自己顶着老大的名头带着兄弟们去萧关帮帮找人,找完以后蔚蓝随时可与卧龙寨撇清关系,不如实打实的把卧龙寨送到蔚蓝手上,以蔚蓝为尊,彻底将卧龙寨纳入蔚蓝的势力范围;或者说是镇国将军府和蔚家军的势力范围,有了这层关系,就算日后蔚蓝回了上京城,卧龙寨也还有个依仗,万一遇到什么困难危机,蔚蓝也断然不好对卧龙寨丢手不管。
毕竟,与蔚蓝扯上关系,就是与官府扯上关系,就算蔚池将军不在了,蔚池的嫡子还在,镇国将军府和蔚家军还在,蔚大小姐本人又艺高人胆大,行事落落大方,没见初入卧龙寨,区区十来个人还能安然入睡么!卧龙寨能有个响当当的官方背景做依仗,这是撞大运的事,难道他们以后的日子还能差得了?
见蔚蓝没有出声,周旺财抬了抬手,高声道:“兄弟们都知道我卧龙寨的规矩,能者居之!谁的拳头硬,谁能带着兄弟们过上好日子,谁就是咱们的老大,蓝公子武艺高强,仁心仁德,我周旺财心甘情愿退位让贤。”说着又满脸厉色的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没有包扎的伤口,继续道:“说来惭愧,昨夜我与蓝公子切磋,一招就败在蓝公子手下,这,就是证据!我周旺财输得心服口服!”
蔚蓝憋笑,这周旺财也是个睁眼说瞎话的人才,昨夜那是切磋么?那是你死我活好不好!
人群闻言忽的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先前看着蔚蓝目光锐利的五十人有些惊疑不定,昨夜大家稀里糊涂的回去睡了,大哥也没交代清楚后续如何,刚才一来就让大家轮番比试,胜出的五十人刚刚站好蔚蓝就来了,大家虽知道昨夜肯定有大事发生,却没曾想到这细皮嫩肉的蓝公子竟是个硬茬,连大哥都打不过。
围观的妇孺孩童们看向蔚蓝的目光中充满好奇和惊叹,倒是没什么敌意,他们一向听从大当家的吩咐安于后方,只要打理好日常琐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