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回到敛心院不过半个时辰,便有安排在暮雪斋的眼线来报,巡城卫的人走后,陈氏和孔氏回到暮雪斋,婆媳二人先是狠狠发了顿脾气,接着陈氏便与孔氏提议,反正这姐弟二人都已经烧得只剩骨架,还不如直接一把火烧个灰飞烟灭,事后再买两副薄棺回来摆放几天了事,也省了这姐弟二人下了黄泉还出来生事,但这事后来被孔氏拦下了。
孙姨娘十几年前就知道陈氏不待见大房,也对蔚蓝姐弟恨之入骨,陈氏不想给姐弟二人置办后事原在孙姨娘意料之中,可陈氏也太愚蠢太阴狠了,再怎么说陈氏也是蔚蓝姐弟的继祖母,就算是生死仇敌,也人死恩怨消,那有人都死了还想将人家挫骨扬灰的?
更何况蔚蓝姐弟还只是孩子,身上又能担上什么罪孽?巡城卫的人已经过问此事,人又刚走,如今满上京城的百姓和权贵都盯着蔚家二房,孙姨娘真的不知道陈氏哪来的底气这么横,也不知道该说她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好,还是无知者无畏。
不过,孔氏与雷雨薇别苗头多年,对大房又妒又恨,想必也是不想理会蔚蓝姐弟的身后事的,但她至少还知道自己的身份,身为蔚蓝姐弟的亲长,这事儿原本就不可推脱。再加上孔氏原本就是个马屎皮面光的,蔚家二房如今又处在风口浪险,这才不得不忍着恨意吩咐陆晟操办起来,若换作蔚蓝姐弟是在去了昕阳之后死的,孔氏没准还真的会按照陈氏所说的去办。
不过,即便是孔氏拦下了陈氏,这事儿却仍是处理得很不地道。
因着曦和院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再加上镇国将军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蔚蓝姐弟又是小孩子早夭,也没什么人上门吊唁,孔氏便有恃无恐的吩咐了陆晟将姐弟二人装殓后,直接安置在了演武场旁边的梧桐苑,梧桐院里平时没人打理,可说是荒芜一片,守灵的下人也不过两三人,还是惯会偷奸耍滑的那种。
至于那三个丫鬟,听说昨日就已经被拉去乱葬岗了。
蔚柚闻言点点头,对孙姨娘的话深以为然。
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先是父母相继离世,尔后自己和胞弟也不能幸免,谁又能说蔚蓝姐弟不可怜?她之前一直嫉妒蔚蓝的出身和地位,如今却再生不出半点与蔚蓝攀比的心思。身份和权势固然可贵,但那也要看有没有命享受,蔚柚虽然所知有限,但也明白,这绝对和大房手中的权势有关。
“嗯,你风寒未好,姨娘让丫鬟跟你加个披风。”孙姨娘将蔚柚揽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她的后背。
蔚柚在她怀里蹭了蹭,闷声道:“姨娘您真好,女儿以后再不跟您置气了,一定会好好听您的话。”
经此一事,蔚柚彻底歇了讨好巴结孔氏的心思,一来是她看到了权势带来的利弊,二来也是因为她觉得孔氏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厉害,就算是内宅,大事上还是需要父亲蔚桓来定夺,就比如这次的事,孔氏还不是六神无主?
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又想起当日在暮雪斋罚跪的事,蔚柚觉得她完全可以直接讨好父亲即可,只要得了父亲的欢心,孔氏以后就算想要拿捏她,也不容易。
孙姨娘眼眶微红,笑着道:“柚儿开窍了,姨娘很高兴。”
母女俩又窝在一起说了会贴心话,半个时辰后,小雨渐歇,蔚柚在几个丫鬟的簇拥踏着木屐,穿得圆滚滚的走出敛心院。
孙姨娘站在廊下目送几人的背影消失,遥望着浅灰色的天际微微出神,良久后,面上露出一抹由衷的笑意。
她是看着孔氏嫁进门的,十几年来,孔氏仗着是陈氏外甥女这层关系,又自小与蔚桓相识感情深厚,再加上她又颇有些手段,进府之后便接连生了三个儿子,在这府中可谓是顺风顺水。
蔚桓前后共有五个姨娘,可如今还活着的,除了自己这个打小就伺候蔚桓的,也就只有一个容色平平的尤姨娘而已,另外三个颜色鲜亮的,一个难产而死一尸两命,一个失足落水而亡,另有一个与下人私通被逮个正着,最后被乱棍打死了。
孙姨娘平日里活得谨小慎微如履薄冰,可如今蔚蓝姐弟身死,孙姨娘觉得,孔氏的好日子,似乎也该到头了。
上京城中的暗潮汹涌和朝堂上的唇枪舌剑蔚蓝一概不知。
下了一夜的雨,莽岭山的山道比之昨日更加湿滑,但蔚蓝急着赶路,倒也不好在山中多做停留,只等天色一亮能清楚视物后,一行人便收拾妥当再次出发。
马车在泥泞中艰难前行,其缓慢程度堪比龟速,因着山中无人,蔚蓝索性将车帘挂起来,一面欣赏山间的景色,一面与白贝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偶尔还解答蔚栩几个稀奇古怪的问题。
蔚栩比蔚蓝想象中更加懂事乖巧,自离开上京城后,就一直是欢欢喜喜的小模样,但他一心一意黏着蔚蓝,又时不时小心翼翼观察蔚蓝的行为,还是泄露了他心中的真实情绪。蔚蓝见此不由得心中发酸,蔚栩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可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小豆丁,再怎么天资聪颖,也比不得成人更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又何况蔚蓝是个观察力入微的?
也因此,蔚蓝对他更加疼惜,原先对他的责任感和恻隐之心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往血缘亲情靠近,更多了几分自然而然。蔚蓝也知道这种感觉,不过却并不排斥,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这世间,总要有值得我们珍惜留恋并且全心全意对待的人。
马车行至山顶已经上午巳时,众人又下车歇了一会才继续上路,天际浅灰色云层层叠叠,几乎与远处笼罩在薄雾之中的山峦和城郭融为一体,不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你与白条并非翡翠岛本地人?”蔚蓝一面把玩着蔚栩的小肉手,一面略微好奇的看向白贝。
她会有此一问,不过是因为先前雷文瑾将二人交给自己时,时间有限并未提及二人的出身。蔚蓝原以为二人是土生土长的翡翠岛人,姓氏随了翡翠岛的现任岛主白丘,可方才白贝在山顶眺望远处时,蔚蓝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一抹雀跃怀念之色,这份压抑的情愫,倒不像是远离故土,而像是游子归家时难掩心中喜悦。
白贝闻言微怔,接着便爽朗一笑,看向蔚蓝点头道:“小姐说的没错,属下与白条在跟随少岛主之前,原本是折多山凌云门的人。”
白贝原本对雷文瑾会同意蔚蓝一个十一岁的少女带着几岁的幼弟去萧关还有几分不解,但经过昨晚的事,再加上如今这一问却是完全明白了。
新主子虽然年纪小,可不但遇事沉稳冷静,还拥有绝大多数成年人都不及的敏锐洞察力,据说身手也很不错,这又岂是普通闺中少女可以相提并论?倒是她之前着相了。
不过,这小身板还真的极具欺骗性,蔚蓝的五官虽然做了修饰,皮肤也被涂抹成麦色,却难掩袖管中那一抹纤弱和欺霜赛雪,白贝装作不经意的瞄向蔚蓝端着茶杯的手,抬头正好对上蔚蓝漆黑清澈的双眸,不由得露齿一笑。
蔚蓝知道二人的大致性格,对白贝的打量倒也不以为忤。细想之下便明白雷文瑾的用意,常年生活在海岛的人毕竟不如在内陆长大的人对陆地了解。
好笑的看了白贝一眼,蔚蓝懒洋洋的靠在马车上,又将蔚栩揽到自己身前,笑眯眯对白贝道:“折多山和凌云门?是什么样地方?”
折多山蔚蓝在堪舆图上见过,但凌云门却没听过,但能称之为“门”的,其势力自然不弱。西南多群山,且处处隐蔽,凌云门既然得天独厚的矗立在群山之中,白条和白贝又何以跟着雷文瑾去了翡翠岛,还成了雷文瑾的心腹?自家有田去不耕,反而做了别家的佃农,这并不符合常理。
白贝心下一叹,却并不隐瞒,想了想道:“折多山是泊宜郡以西一带的山脉,最近的达瓦山距离泊宜郡首府银杏城大约有一千多里,西面与大夏的尼玛城接壤,北面可直达萧关,凌云门位于折多山中部,尚属于启泰境内。属下和白条自小在凌云门长大,是凌云门的子弟,七年前凌云门灭门,属下和白条被少岛主所救,这才跟着少岛主去了翡翠岛。”
蔚蓝点头,堪舆图上折多山确实是横亘在大夏和启泰西南至西北的横断山脉,刚好与连云山经赤焰山到萧关的这条线呈人字形交错,泊宜腹地被夹在中间,而从中原进入泊宜的东南面是紫芝山,再往下则是南岭江和江南地界。
古人早熟,白条和白贝看样子十七八岁,七年前凌云门灭门,二人虽年纪还小,却应该已经记事了,雷文瑾能特地选出这二人,可见是煞费苦心。只不知凌云门灭门事件会不会与大夏有关?或者是跟老爹遇袭有关?
蔚蓝挑了挑眉,她虽无意挖人隐私,却不希望对自己身边的人一无所知,此乃大忌,又见白贝谈及此事并无勉强之色,便继续问道:“凌云门是一个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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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上架之后的更新数量与以前相比增加了三分之二,我这几天都还没调试过来,很是苦恼,因为一章写得太久,头脑容易发昏,思路不那么清晰,容易出错,如果有亲发现,请善意的提醒我一声,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