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伸手握住了江阮的手,七月的夜晚,是闷热的,她与他的手都是冰凉的。
“算下来应该是二十七八年前了。”祁烨缓缓开口,叙述过往,“那时候当今的皇上还是太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追随老定国公上阵杀敌,行军至塞外沧澜族,遇到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便是我的母妃。”
“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娘年龄小,却从话本上看过许多英雄的故事,遇见那么一个穿着一身铁甲,外表英俊的男子自然是一见倾心,于是二人便私定了终身。”
“后来战事结束,我娘随太子回了帝京,先皇对我娘并没有排斥,但碍于规矩,我娘是不能做太子正妃的,所以封了侧妃,那时的太子身边没有妻妾,我娘是他第一个侧妃。”
“没多久,先皇过世,太子继位成了新皇,接下来便是立后,封妃,皇帝的后宫一下子便花红柳绿了起来。”祁烨忍不住冷笑一声,江阮握紧了他的手。
“大皇兄是父皇的第一个孩子,父皇自然是疼爱有加,又加上大皇兄出生时天降祥瑞,所以父皇总言要立大皇兄为太子,这便是一切祸事的起源,宫里头,没有皇帝的宠爱不一定会活不下去,但有了皇帝的宠爱却一定会惹来祸事。”
“大皇兄无缘无故得了怪病,太医院没有一个人能诊治出来皇兄所患何病,只眼睁睁看着大皇兄日渐消瘦,直至昏迷不醒,母妃心里很明白这是谁在搞鬼,却没有证据,即便有证据却也奈何不了她,就在母妃绞尽脑汁想要找出证据指正皇后时,却有人告发说下毒之人是当时负责给大皇兄医治的冷太医。”
江阮叹声,皇后娘娘的母家是权倾朝野的蔡相,不然凭着皇太后鲁国公家出去的这层身份,这皇后之位又岂会落入旁人之手,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璃妃娘娘想要与皇后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一夜之间,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冷太医,而大皇兄就在这时不治身亡,皇上一怒一下,赐死冷太医,抄了他的家,将他的家人流放,冷太医的夫人宁死不从,撞死在柱子上,两个幼子被沉了井,家里的两个老人死在了被流放的路上,只余下一个女儿充了官妓。”
江阮听得胆战心惊,此时不由睁大了眼睛,“...那女子是...晴思?”
祁烨点点头,握紧了她的手,“大皇兄死了,母妃受了刺激,变得有些神志不清,整日里以泪洗面,一个不留神便被她跑到皇后宫中哭闹,皇上痛失爱子,起先还会安抚我母妃,后来见我母妃疯疯癫癫,便越加厌烦,便下旨要我母妃回家省亲。”
“璃妃娘娘是故意的吗?”江阮心中一动。
祁烨点头又摇头,“起先不是,皇兄的离去确实是让母妃痛苦不堪,几度失了魂智,后来是义父,也就是林公公提醒母妃,若再不有所防范,就连我的性命也保不住了。”
即便他此时好好的躺在她身边,但是江阮还是失措的抱紧了他的胳膊,祁烨拍拍她的手安抚,“皇后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想要自己的儿子做太子,但因为当年皇后是被硬塞给皇上的,所以皇上对她并无什么感情,再加上皇兄太过优秀,更加显得太子不学无术。”
“于是便是趁着那次回家省亲,母妃在义父的筹谋下把我送了出来。”说到这里祁烨突然停了下来,松了她的手,坐了起来。
祁烨面无表情的望着窗子的方向,嘶哑着嗓音,“皇子丢了,这是多么大的一件事情,我的乳母,照顾我的侍卫,丫鬟,嬷嬷一十三人,全都被杖责而死,过了没有半个月,刚刚出生的四皇子便被人掐死放在了我母妃身边。”
“母妃神志不清,经常哭喊着要找皇兄,她若真的掐死了新生的四皇子,也无人怀疑,皇上念着过往的恩情,将她打入冷宫,这一去,便是十二载。”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祁烨只是寥寥数语,似乎是在讲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故事,江阮却听得心惊肉跳,当年那般的环境,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上天眷顾了。
祁烨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声音清冷,“那是年少结发的夫妻,一起同生共死的夫妻啊,竟然走到这般境地。”
祁烨突地转过脸来面对着江阮,缓缓启口,“现在我对你已经是毫无欺瞒了,阿阮,我的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性命,我只能往前走,别无选择,你若是...”
‘你若是后悔,我可以放你离开’这句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阿阮,从你嫁给我那日起,你便也是别无选择了。”
江阮看着他,她知晓他以后的路会有多么艰险,那是拿了性命与鲜血去铺就的一条路。
江阮抬手将他的黑发顺了顺,然后一根一根的轻轻地掰开他紧紧攥起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合上,轻轻道,“先生,从那一日在胭脂铺子前见到你的第一面起,阿阮便已经别无选择了。”
“阿阮只盼着你能记住,年少结发的夫妻,是不离不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