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这个最受重视的嫡孙,被他期许为江家未来的孙儿,性命前程尚且不如伯父的一份体面紧要!!!
他真希望自己方才其实根本没有醒,如他所假装的那样,依旧在昏睡之中!
“便是晚醒一点也好,至少不必听到那两个婆子的话?”两眼无神的望着帐顶的江崖丹,失魂落魄的想,“我真是自寻烦恼,我应该一醒来就起身,着她们上来伺候的!否则她们又怎会掐着祖父过来的时间说那一番话?!”
而那两个婆子之所以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把话说给江千川听——这两个婆子本是江崖丹的母亲庄夫人前往北疆时留给他的人手——既然知道这些了,她们的立场与用心,还难猜吗?
就连她们唏嘘惋惜的江林,正经是谁的人奉了谁的意思,江崖丹根本不用动脑子就想到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思绪的敏捷——若说在偷听两个婆子的议论时还心存狐疑的话,在听到祖父呵斥的声音的刹那,他竟就想明白了这两个婆子还有江林的做派的来龙去脉……
快到他想掐掉思路都来不及了!
所以在江千川过来看他时,他本能的选择了装睡——那一刻他心潮起伏的惊涛骇浪,难以用言语描绘!明明脑中已经一片混沌,却还谨记着祖父精明、万不可被他看出端倪,否则逼问之下,不定问出父亲的秘密!
可他没想到装睡的下场,是被再捅上一刀!
“父亲,莫怪孩儿不孝,只是孩儿在祖父心目中的份量却比您想象的轻多了……”他这样嘲讽而痛苦的想着——才着了青楼道儿之后尚且虚弱的身体,在情绪几经大起大落下,理所当然的病倒。
这一病就是三个月。
中间江千川来看得很勤,每次来时,只那温柔到使四周其他江氏子弟无不露出妒色的语气,也昭显着他对江崖丹的钟爱与怜惜。
只是他越这样,江崖丹越觉得心中愤懑难言。
当然,更让他绝望的是,病好之后,新换的小厮,尽管被江千川当面敲打须以江林为鉴,不要再起任何小心思,转过身来,却依旧不声不响的将一个仗着几分姿色、久有爬床之心的丫鬟夜半放进了他屋里。
那丫鬟被他拿砚台砸出门外,事后被处死。
一时间,伺候他的人老实了不少。
但就好像当初江林一家被处置一样,数个月之后,故态重萌——江崖丹悲哀的意识到:“父亲是定要以我为饵,算计大伯?”
起初他当然是不甘心的——即使身边人都希望我输,但我偏偏就要赢!
少年人谁能没点意气?
尤其是江崖丹的出身与天赋,以及他所受到的教导,若这么简单就放弃自己那才怪了!
只是……
记不清什么时候,也许是某个午夜苦读后太过疲乏,唤书童揉肩,来的却是两个娇媚可人的俏婢?偏那晚风轻云白,春夜的花开得烂漫又缠绵,让他不知不觉松懈了那么一刻?
又或者是那年踏青时偶遇的少女回眸一笑,明亮了彼时的情怀,待一次次被她悄然约出去幽会,一直到荒废功课后才察觉到这样一场邂逅,幕后是何等的龌龊与算计?
——他终于心灰意冷,不再挣扎,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的沉沦下去。
江千川试了无数法子挽回他——于是江崖丹知道,祖父确实真心疼他,但绝对更疼江天骜!
一次又一次,看着江千川失望的眼神,以及恨铁不成钢的痛楚,江崖丹淡漠之余,又感到阵阵快意:看到你不好我就高兴了,虽然说,代价是我的前程我的未来!
伤敌八百,自损一万。
他不是不知道。
只是再聪慧再机敏,面对生父层层叠叠的网罗,以及大伯若隐若现的推波助澜,孤立无援的他,又如何能够逃过?
“就这样吧,索性早点结束这一生,下辈子兴许就不是这样的命了?”他无所谓的想着,等待着自己顺理成章死去的那日——但等了又等,即使自己故意给出种种机会,死亡却迟迟没有到来,反而是父亲渐渐在军中崭露头角,而作为嫡长子,哪怕他又多了一个嫡出的幼弟,哪怕他越发的不争气,在家族中的地位,不跌反涨。
在等得已经不耐烦中,他忽然醒悟:“他们都不想我死?”
江天骜、江天驰,一个伯父,一个生父,都想算计他,却都不希望他死。
这里面到底有多少是出于骨肉之亲,有多少是惧怕触犯江千川的底线,想来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对于江崖丹来说,这场起于荣耀却终究走向堂皇的生命犹如鸡肋,食之早已无味,弃之却又像是可惜——他们只是不想他有所成就,除此之外,锦衣玉食从无半点怠慢,哪怕是他荒废到让祖父绝望之后,生活上的优渥依旧是大部分人奋斗几生几世都难以达到的奢侈——这些长辈不是不疼爱他,只是他们更爱自己。
江千川看似最重视幼年受过长兄的恩情,以至于疼爱侄子胜过自己的嫡亲子孙,看似知恩图报,可实际上,何尝不是一种极端的自私?
他只考虑了自己想要报恩的心情,却不考虑子孙的想法。
江天骜习惯了独霸家族的一切,早已将掠夺当成了理所当然;
江天驰不惜舍弃嫡亲长子也要得到江家的基业,他觉得受尽委屈付出足够代价的自己,应该得到镇北军的兵权——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