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午后,才下过一场小雪,院子里扫出一块地来撒了些谷物,引得数只雀鸟不住落下啄食,只是——这样的景象没持续过久,随着一道白影俯伏靠近后一个敏捷的飞跃,叼到一只麻雀后,其余雀鸟纷纷惊飞,顷刻之间不见了影子!
“快去把那小坏蛋捉进来!”临窗习字的秋曳澜见状不由停了笔,吩咐正研墨的苏合“我是可怜雪后雀鸟难以觅食,才叫人撒些谷类喂它们的,可不是为了给那小坏蛋预备活食!”
苏合忍着笑,走到外间开了门,脆生生的唤了声“大白”片刻后,一只通体雪白无瑕、皮毛油光水滑的狮猫心满意足的舔着嘴角的血迹,跟在苏合身后进了来。
大白如今已经成年,体型大了,破坏力也直线上升,见天的惹事生非。但纯白的皮毛、清澈的鸳鸯眼,还有像极了主人的、一受责罚就想方设法撒娇卖萌求饶过的无节操,在下人中受宠依然。
这会见平常最疼它的苏合在,大白对于秋曳澜的怒目而视就没什么反应,撒娇似的叫了一声,就爬上一张矮榻,想跳到附近一个高几上去——秋曳澜盯着它踩过的矮榻看了会,大怒:“你又拿门口的织hua地毡擦脚!那是前天才换的!”
猫都爱干净,没人给它们收拾,自己也要收拾……只不过它们自己收拾的时候,可不会考虑太多。苏合赶紧给它说好话:“大白这也是怕踩脏了您小憩的榻……”
“就是你把它惯的!”秋曳澜没好气的道“回头那张地毡你着人去洗!”
苏合知道这是不计较了,忙讨好道:“李妈妈给您煨的蹄髈应该快好了,婢子给您端过来去?”
秋曳澜闻言笔下又是一停,禁不住咽了咽口水,才装模作样的道:“这个……不太好吧?毕竟半个时辰前刚吃了一盅鸡汤……”
“您这三年给王妃守孝,都没沾过荤腥的。”
听苏合这么说,没少在阮家开小灶的秋曳澜顿时心虚的缩了缩头,干笑道:“这都是应该的……呃……应该的……”
“偏这几年又在长身体,李妈妈跟婢子的祖母都说,您如今可得好好补一补。”苏合心知秋曳澜巴不得自己快点把那沙锅蹄髈端过来,好让她大块朵颐,但面子上又过不去,须得给她把梯子搭好“这会已经是正月,您都十五了,入秋就是及笄——再不滋补啊,万一耽搁了身子骨可怎么办?”
“说的很有道理!”秋曳澜正色道“无论周妈妈还是李妈妈,都是母妃跟前的老人了。老人家的话是绝对不会错的——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端过来吧,噢,再给我配壶竹叶青!”
苏合嘴角抽搐:“酒?祖母跟李妈妈都说女孩子家不要喝酒的好……”
刚刚还表示要听老人家的话的秋曳澜立刻反驳:“天这么冷,不喝点酒驱一驱寒,万一寒气入体了怎么办?!”
苏合无语的看着她——刚踏十五岁的秋曳澜已经出落得窈窕有致:修长的身段,比寻常这年纪的女孩子至少要高半个头,周妈妈与李妈妈异口同声认为这是传了她那没见过的父王秋仲衍;精致的五官,飞扬入鬓的黛眉极有郡主的气势,也冲淡了一双无时无刻不仿佛含情脉脉的桃hua眼的媚态,于娇柔之中透出飒爽明快。
最惹人羡慕的是她的肌肤,犹如凝脂冻玉,细腻白润到了给人隐隐的剔透感——若说两年前的秋曳澜像是梨hua树上走下来的小hua精,如今的秋曳澜就仿佛是云间谪落的仙子,容色倾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通身那种无尘无垢纯净脱俗的气质。
……好吧,对于天天伺候她跟前的苏合来说,这种气质她已经习惯了。
对她来说的重点是:“郡主您哪有一点点寒气入体的样子?”
秋曳澜是前天出的孝,刚换下穿了二十七个月的孝服,如今穿的也没有很艳丽,不过松hua色地缠枝牡丹纹窄袖上襦,衣襟上露着寸许水色中衣衣缘,下系了藕荷色留仙裙,腰束着深绛红的锦带——但这不施粉不敷朱就霞染双颊的气色、这顾盼生辉眸亮如星的精神劲儿……得昧多大良心才能觉得她身体不好?
反正苏合是说不出这种话!
面对丫鬟的疑问,秋曳澜斜一眼大白:“它今天的晚饭……”
“郡主你好讨厌!老是欺负大白!”苏合撅着嘴闷闷的去厨房——自从秋曳澜发现苏合对大白比对她自己还好后,威胁苏合的话就从“再这样把你嫁掉”变成了“不听话大白没饭吃”!
“看来你还是很有用的。”见苏合乖乖去厨房了,秋曳澜得意一笑,对已经盘踞在高几上,晃悠着尾巴、居高临下俯瞰书房的大白期许道“好好卖萌,继续把她们迷惑住!这样我只要欺负你,就能轻松摆平她们啦!”
大白丝毫不知道自己目前在主人心目中的地位等同于“猫质”仍旧悠闲的摇着它那条蓬松的尾巴。但就在秋曳澜即将收回视线时,它懒洋洋的神色忽然一变,竖起耳朵听了会,顿时又松弛了下来。
见状,秋曳澜嘴角抽了抽,搁下笔,蹑手蹑脚的进了内室,小心翼翼朝屏风后走去——
果然,江崖霜正在屏风后掸着衣上的雪hua,手里还拿了两枝艳丽的红梅。两年过去,他原本就颀长的身量又高大了几分,少年的俊美无铸中开始糅入青年的阳刚健美,初看已觉骨重神寒。
见她过来,笑着将梅hua朝她扬了扬,上头本裹了积雪,这会被屋子里的地龙所烤,正迅速融化,雪水滴落下来,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