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心里就是躁得慌,像哭闹过后才得到心爱的玩具,却发现心心念念的玩具根本达不到自己的期待,甚至有些索然无味,配不上眼泪,也不值得祈求。
“何知渺。”夏秋喜欢连名带姓喊他,只因知渺这个名字很好听——了天地之大,方觉只身渺小。
就像何知渺的为人,内敛、温润,悄无声息的顾你周全,护你安稳,却从不多言。他极少生气,好似能包容以年轻为借口所犯下的所有冲动,如父。
用过来人的感同身受去原谅,以自身吃过亏的底线来提醒身边的小姑娘,却从不居高临下,如兄。
如父,如兄。这两个词对夏秋来说,都太重。
夏秋想得入神,盯着何知渺上药的手舍不得挪眼,恍惚间又想起那日发生在荔湾的事——那是她第一次赤身出现在男人面前,仓皇失措却好似在心里酝了一颗种子,无关□□,却想到耳根红透。
她声音有些飘渺:“我爸妈从小就没时间管我,钱赚得多了,房子换了一套又一套,连着我的学校也换了一次又一次。我没有固定的好朋友,小时候总是一个人。”
“来了南枝,跟外婆住在一起,我才找到久违的温暖和快乐,我才觉得我是有人疼的。我开始有朋友了,我可以跟他们一起上课、玩闹,也不用担心很快要分别。”
“可是现在外婆病了,林璇走了,丁知敏她们可能正在撸串拼酒吧,爸妈不知道在哪里……原来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一无所有,什么都没变。”
夏秋的眼泪默默流淌,何知渺抬头想开口,却被夏秋握住了还拿着棉签的手。夏秋捏得很紧,她害怕何知渺会抽回,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的对视着,何知渺蹲在夏秋跟前,像是过道病友眼中哄女朋友的好男人,他翻手反握住夏秋,眼带星辰,他说——
“夏秋,你不会没人没疼的,外婆会好起来,好朋友也一定会有,你不要急。你想要的一切,时间都知道,你要对自己、对时间有耐心。”
“就算努力得不到,那一定只是你没发现——你想要的,都在不起眼的时刻、地点实现了。”
“何知渺。”夏秋心里暖暖的,却故意绷着脸唤他。
“嗯?”何知渺起身,坐到夏秋身边,却没松开手,苦笑道:“我又啰嗦了,诶,你原谅一下老人家话多。以后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夏秋眼皮耷拉,努力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捏了捏何知渺的手说:“何知渺,你讲话真好听——”
“特别特别特别好听的,那种好听。”
何知渺笑而不语,搓暖夏秋的手,安静看着夏秋笑起来会向上弯的眼角,蓦地探过上身,在她印着泪痕的眼角,落下轻吻。
***
当夜将近十一点半医生才结束手术,向家属长话短说介绍了一下满是晦涩术语的病情,夏秋听不明白,只得靠何知渺过后慢慢给她解释。
情况算不上好,外婆脑中的淤血清除,但人还没有醒。由于年事已高,又患有糖尿病,后颈、脑后多处创伤,所以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数。
但,总断还活着。活着,就是家人的全部希望。
中间陈婶一大家子和刘婶都来过,陪夏秋哭了一阵,百般道歉后才走。夏秋应付完他们就已经很累了,但还是硬撑着守在重症监护室外。
何知渺看在眼里,止不住心疼,打电话找铭子媳妇帮忙。林慧很快赶到,在医院打了声招呼,给夏秋找了张空着的床铺,先睡下了。
林慧站在门边,看何知渺替夏秋掖被角,摸着她的额头、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惊得合不上嘴。
她、王铭和何知渺是发小,自幼相识,她对何知渺的了解一点都比王铭少。
但她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何知渺,不是对待旁人的疏离、周全,而是眼里只此一人的偏爱。
等了会儿,何知渺便要跟林慧客气,坚持太晚要送她回家,林慧知道他的性子,也不拦着。
并肩走在路上,林慧性子直,敞开了问他:“之前听铭子和苏黎都说起过这丫头,我本来还不信,结果你们……”
“他们怎么说?”何知渺点烟,饶有兴致。
“呵,他们能怎么说。”林慧摆摆手,“苏黎对你的心思你又不是不清楚,这回非得闹得鸡犬不宁不可!”
“随她吧,能帮她的我都做了。”
“敢情你这是认定这个小丫头了?”
何知渺不答,嘴里含着烟,虚揽了林慧笑道:“平时老念叨我是老光棍的事,现在怎么反倒不太乐意了。”
“嘿,你倒是会给我扣屎盆子。”林慧也笑,“你啊,也不想想人家才十几岁,等上了大学,那些小伙子不得天天围着她转啊。”
“那我就跟她一起去,反正我是没家的人。听她的。”
“出息!”林慧打心底里替他高兴,却还是隐隐担忧:“你们在一起当然好,只求苏黎别再给你惹麻烦了。”
夜色沉沉,何知渺目光悠远、柔和,他开始期待明天的好天气了,雨过天晴。